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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少峰书澜(1 / 2)

第2章:少峰书澜

晨雾如纱,轻柔地笼罩着这片人迹罕至的深山幽谷。谷底,一条清澈的溪流蜿蜒穿过,水声潺潺,敲碎了林间的寂静。溪边,一块表面被岁月磨得光滑的青石上,坐着一个人。

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,裤腿挽到膝盖,赤着双足浸在冰凉的溪水里。手中握着一根再普通不过的竹制钓竿,鱼线垂入水中,随着微波轻轻晃动。他身形挺拔,即使是这样闲散的姿态,也隐隐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沉稳气度。只是他的面容,却像是被这山谷间的寒雾浸染过,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沉寂与冷漠。

这便是化名“萧默”的萧少峰。

距离那场血染宫闱、痛失所爱的巨变,已过去三年。一千多个日夜,足以磨平许多棱角,冲淡许多悲喜,却似乎未能将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沉郁与孤寂化开分毫。他选择隐匿于此,与其说是归隐,不如说是一种放逐,放逐那段无法回首的过去,也放逐了那个曾权倾朝野、意气风发的自己。

日头渐渐升高,驱散了部分雾气,在林间投下斑驳的光影。萧少峰的目光落在水面的浮漂上,却又仿佛穿透了水面,看到了更遥远、更虚无的地方。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,久到仿佛要化作溪边另一块顽石。鱼篓里空空如也,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能否钓上鱼来。垂钓,于他而言,更像是一种仪式,一种强迫自己沉静下来,与这死水般的心境融为一体的方式。

突然,他空着的左手下意识地探入怀中,摸索了片刻,取出一样物事。

那是一支玉簪。

玉质并非顶级的羊脂白玉,只是寻常的青白玉,却打磨得异常温润光滑。簪身素雅,没有繁复的雕饰,只在簪头巧妙地勾勒出几朵含苞待放的玉兰,形态灵动,仿佛能嗅到若有似无的清香。这是韩书澜曾经最常佩戴的发簪之一,她说她喜欢玉兰的“素净清华,不与人争”。

宫变那夜,混乱之中,他只来得及抢回这支她遗落的簪子。此后经年,这便成了她留给他唯一的念想,也是扎在他心口最深的一根刺。

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簪身上那熟悉的纹路,萧少峰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波动。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——刻骨的痛楚、蚀心的悔恨、还有那被强行压抑、却从未熄灭的温柔。他闭上眼,脑海中便不可抑制地浮现出那张巧笑倩兮、才气纵横的容颜。她抚琴时低垂的眉眼,她与他论策时闪烁智慧光芒的双眸,她最后推开他时,那决绝而凄美的笑容……

“书澜……”

一声极轻、极哑的低唤逸出唇瓣,瞬间便消散在山风里,轻得仿佛从未存在过。可这声呼唤却像是一把钥匙,骤然打开了记忆的洪闸,那些被他深埋的、带着血色与泪光的过往碎片,争先恐后地涌上心头,几乎要将他溺毙。

功高震主,帝心猜忌,精心策划的陷阱,步步紧逼的杀机……他萧少峰自问纵横朝堂十数载,算无遗策,却终究没能算到,自己会连累最深爱的女子付出生命的代价。她本可以置身事外,以她的聪慧和玄门背景,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?却为了救他,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必死之局。

“香消玉殒”。

这四个字,是他余生都无法愈合的伤口。每当想起,便觉心肺都被撕裂般的疼。

他曾是执掌乾坤、翻云覆雨的摄政王,手握重兵,权倾天下。可在那夜,他抱着她逐渐冰冷的身体,看着她嘴角残留的血迹,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,所谓的权力、谋略,在真正的失去面前,是何等的苍白无力。他血洗了叛军,用无数人的鲜血为她陪葬,可那又如何?终究换不回她展颜一笑。

心,在那一刻,便已经死了。

随她而去的,不仅是那个名为“韩书澜”的女子,还有那个名为“萧少峰”的摄政王。活下来的,只是一个顶着“萧默”之名,在这深山中苟延残喘的空壳。

良久,他缓缓睁开眼,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已被强行压下,重新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死寂。他将玉簪小心翼翼地收回怀中,贴身放好,那里,靠近心脏的位置,仿佛还能感受到一丝虚幻的暖意。

就在这时,一阵极其细微、却不同于寻常山林声响的动静,从不远处的灌木丛后传来。

萧少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。这片山林是他的禁地,除了偶尔闯入的野兽,鲜有人迹。这脚步声轻巧而带着迟疑,显然是人,而且,似乎是个……女子?

他并未回头,甚至没有改变坐姿,但全身的肌肉已在瞬间进入了某种戒备状态。看似放松的姿态下,是猎豹般的警觉。三年的隐居,并未完全磨去他刻入骨子里的警惕与本能。他依旧是他,那个即便在睡梦中也能感知危险的萧少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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与此同时,灌木丛后,韩书澜——此刻易容化名“阿澜”的女子,正小心翼翼地拨开带刺的枝条。

她穿着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裙,颜色素净,背上背着一个半旧的竹制药篓,里面装着几株刚采到的常见草药。她的脸上用了特殊的药汁,略微改变了肤色和五官的细微轮廓,让她看起来只是个面容清秀、略带憔悴的乡下采药女,唯有那双眼睛,清澈明亮,流转间透着掩不住的聪慧与灵秀。

为了躲避曾经的仇家,也为了彻底斩断与过去的牵连,她不得不改头换面,隐匿行踪。三年前那场“死亡”,是她借助玄门秘术精心策划的金蝉脱壳之计。代价是惨重的,她几乎耗尽了修为,才勉强制造出假死的幻象,骗过了所有人,包括……他。

想到那个名字,她的心口便是一阵细密的抽痛。萧少峰。她不知道他后来如何了,是生是死?她不敢打听,也不能打听。既然选择了“死去”,她便不能再与过去有任何瓜葛,否则,不仅前功尽弃,更会为他带来新的危险。这三年,她辗转流离,最终选择了这处远离京城、看似平静的江南之地,靠着日渐恢复的医术和一点粗浅的防身功夫,采药行医,勉强维持生计。

今日,她是为了寻找一株颇为罕见的“七星莲”而入山渐深。据医书记载,此药喜阴,多生长在幽谷溪涧之旁。循着药性推断,这片雾气氤氲、溪流环绕的山谷,正是最有可能生长七星莲的地方。

谷中景色幽静,空气清新,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。韩书澜深吸一口气,暂时抛开了心中的纷扰,专注地搜寻着药草的踪迹。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筛子,掠过草丛、石缝、树根,不放过任何一丝可能。

功夫不负有心人。在一处背阴的岩石下,几片呈北斗七星状排列的翠绿叶片,映入了她的眼帘。

“找到了!”她心中一喜,快步上前,蹲下身,仔细确认无误后,才从药篓侧袋中取出小巧的药锄,准备小心翼翼地将其连根挖出,不伤及根系。

然而,就在她全神贯注于采药之时,并未察觉到,自己已经踏入了一片无形的“领域”。一种被人凝视的感觉,如冰冷的蛇,悄然爬上她的脊背。

她猛地抬起头,警惕地环顾四周。

雾气稀薄了许多,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,在溪流上跳跃着金色的光点。然后,她的目光定格在了溪流对岸,那块青石之上。

那里坐着一个男人。

一个……极其奇怪的男人。

他背对着她这边的大部分视线,只能看到一个挺拔而略显孤寂的背影,以及那根垂入水中的钓竿。他仿佛与这山、这水、这石头融为了一体,安静得没有一丝生气。若不是她感官敏锐,几乎要忽略他的存在。

韩书澜的心跳漏了一拍。这深山老林,怎会有人在此垂钓?而且,看那姿态,绝非寻常山野村夫。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药锄,身体微微紧绷。

是敌是友?是偶然在此的隐士,还是……冲着她来的?

三年的逃亡生涯,让她对任何潜在的威胁都保持着高度的敏感。她屏住呼吸,试图悄无声息地后退,离开这片突然变得危险起来的区域。

然而,命运似乎偏要与她作对。她脚下的一块松动的石头,在她移动重心时,“噗通”一声滚落进了溪水里,溅起一小簇水花。

这声响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格外清晰。

青石上的人,动了。

他并没有立刻转身,只是握着钓竿的手,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分。然后,他慢慢地、极其缓慢地,转过头来。

那是一张棱角分明的脸,肤色是因常年户外活动而形成的健康麦色,下颌线条刚毅,薄唇紧抿。他的五官算得上英俊,却像是被冰霜覆盖,不带丝毫表情。而最让韩书澜感到心悸的,是他的眼睛。

那是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,如同两口幽深的古井,沉寂无波,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在其中激起一丝涟漪。然而,就在这死寂的深处,韩书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闪而逝的锐利光芒,如同暗夜中划过的冷电,带着审视、警惕,以及一种……她无法形容的,近乎荒芜的冷漠。

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,没有任何温度,像是在看一块石头,一截枯木。

韩书澜的心脏,在与他视线相接的刹那,猛地一缩!

不是因为那目光中的冰冷和审视,而是因为……那双眼睛!

太像了!

尽管面容完全不同,气质更是天差地别——一个是曾经温润如玉、眉眼含笑的贵公子,一个是眼前冰冷如山岩、沉寂如死水的陌生男子——但那双眼睛的轮廓,那深瞳的颜色,尤其是偶尔流转过的、那种居于上位者不自觉的审视与掌控感,竟与记忆中的那个人,有着惊人的、让她心惊肉跳的相似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