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凤鸣九霄:双姝令》
第4章:丝弦 · 离府暗流
晨光熹微,穿过雕花木窗棂,在青石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。离悦月坐在梳妆台前,任由槿儿灵巧的手指在她发间穿梭。铜镜中映出的容颜,依旧带着几分属于这个时代的古典柔美,但那双眼睛深处,却沉淀着与这具皮囊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沉静。穿越而来已数月,她仍时常在清晨醒来时,有一瞬间的恍惚,分不清现代都市的车水马龙与这异世庭院的鸟鸣花香,究竟哪一场才是幻梦。
“小姐,今日气色好多了。”槿儿一边为她绾着一个简单的随云髻,一边叽叽喳喳,“前些日子病着,可把奴婢担心坏了。还是现在这样好,看着就精神。”
离悦月微微牵动嘴角,算是回应。精神?或许吧。更多的是不得不打起精神,应对这完全陌生的环境。原身留下的记忆零碎而模糊,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世界,人事物都认得,内里的纠葛情感却淡薄得很。这离府,看似钟鸣鼎食,规矩森严,但以她现代人的敏锐,总能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异常气息。比如,某些角落投来的、过于长久的注视;比如,夜深人静时,偶尔掠过庭院的、几不可闻的衣袂破风声。
她曾旁敲侧击地向槿儿打听过,这小丫头虽然忠心,口风却紧,关于府内人事,尤其是涉及那位“故人”明泽余的过往,总是含糊其辞,要么就是以“小姐您忘了?就是那样啊……”搪塞过去。这更让离悦月确信,原身与明泽余之间,绝非泛泛之交,而这离府的水,恐怕比她想象的更深。
“小姐,听说文瑄公子今日过府来看望老夫人,说不定会来咱们院里坐坐呢。”槿儿插上最后一支玉簪,语气带着几分期待。离文瑄,离府的表亲,温文尔雅,风度翩翩,是府中上下公认的谦谦君子。在原身记忆里,这位表哥对她亦是多有照拂,关系似乎颇为亲近。
离悦月心中一动。离文瑄……这个名字在大纲里,是与明茹月命运纠缠的男主之一。他的到来,或许是一个机会,一个能让她更清晰地触摸到这个世界脉络的契机。她需要信息,需要了解围绕在她身边的,究竟是些什么人,他们各自怀着怎样的目的。
“嗯,知道了。”离悦月起身,理了理身上藕荷色的襦裙,“若表哥来了,好生招待便是。”
用过早膳,离悦月坐在窗边,拿起昨日明泽余让楼解送来的那本古籍残卷,再次翻看起来。书页泛黄,材质奇特,触手有种微凉的韧性,上面的字迹是某种古老的铭文,若非原身似乎具备一定的学识基础,加上她穿越后莫名对这类文字有种模糊的熟悉感,恐怕根本无法辨认。书中记载的多是些光怪陆离的奇闻异志,山精鬼怪,海外仙山,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天地灵气、修行秘法的只言片语。初看只觉得荒诞不经,但结合自身穿越的经历,以及那日宫宴上感受到的暗流,离悦月不敢等闲视之。
尤其是其中一则关于“梦魇兽”的记载,描述其能潜入梦境,窥人心秘,编织幻境,使人精神萎靡,甚者心智迷失。这让她联想到自己刚穿越过来那段时间,时常陷入的、光怪陆离仿佛由无数记忆碎片拼凑的噩梦。是巧合,还是……?
正当她凝神思索时,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和槿儿清脆的迎客声:“文瑄公子安好。”
离悦月收敛心神,将古籍不动声色地收入袖中,起身迎了出去。
离文瑄一身月白长衫,步履从容,嘴角噙着惯有的温和笑意,如春风拂柳,令人见之忘俗。他身后跟着一个身着灰衣的护卫,身形挺拔,面容普通,低眉顺眼,气息收敛得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存在,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。
“悦月表妹。”离文瑄的声音清润,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,“听闻你前些时日身子不适,如今可大好了?”
“劳表哥挂心,已无大碍了。”离悦月福了一礼,引他入内落座,槿儿奉上香茗。
“那就好。”离文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,笑意微深,“我瞧着表妹气色确实红润了许多,只是……似乎比往日更沉静了些许。”他语气随意,仿佛只是兄妹间的寻常关心。
离悦月心中警铃微作。来了,试探。她垂下眼睫,端起茶杯,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眸中的情绪,语气平和,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怅然:“病中一场,想了许多。从前或许是年少不识愁滋味,如今只觉得,平安是福,心境倒也平和了不少。”
“心境平和是好事。”离文瑄颔首,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,“只是有时过于平和,反倒不似往日那个会为了一株海棠凋谢而伤怀半日的悦月了。”他抬眼,目光温和却隐含锐利,“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?或是……听了什么闲言碎语?”
他话语中的引导意味明显,似乎在怀疑她性格的转变是受了外界影响,或许指向明泽余,或许指向其他。离悦月维持着面上的平静,摇了摇头:“表哥多虑了。不过是经历一番病痛,看开了一些事罢了。人总是要长大的。”
离文瑄看着她,没有立刻接话,室内一时只剩下茶香袅袅。那沉默仿佛带着重量,压在人的心头上。他身后的灰衣护卫依旧垂首而立,仿佛泥雕木塑,但离悦月却莫名感觉到,有一道极其细微的感知力,如同无形的蛛丝,轻轻扫过整个房间,似乎在探查着什么。是错觉吗?
就在这时,院外再次传来脚步声,伴随着一道柔婉动听的声音:“听说文瑄表哥来了,妹妹这里真是蓬荜生辉呢。”
珠帘轻响,明茹月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。她今日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裙,衬得肌肤胜雪,眉眼温婉,唇边带着浅淡而恰到好处的笑意,如同雨后初荷,清新动人。她先是向离文瑄行了礼,然后才转向离悦月,亲昵地拉住她的手:“姐姐身子才好,怎么不多休息?我特意让小厨房炖了燕窝,待会儿给姐姐送来。”
这番姐妹情深的戏码,演得自然无比。若非离悦月知晓她是重生者,心机深沉,几乎都要被她这纯良无害的模样骗过去。
“有劳妹妹费心了。”离悦月抽回手,语气疏离而客气。
明茹月似乎毫不在意她的冷淡,转而看向离文瑄,笑容甜美:“文瑄表哥今日来得正好,前日我偶得一副前朝古画,自觉意境深远,却有些拿不准真伪,正想请表哥帮忙品鉴一番呢。谁不知道表哥是京城有名的雅士,眼力最是毒辣。”
她的话语巧妙地将话题引开,既展示了自身的才情品味,又给了离文瑄一个展现学识的机会,更在无形中,将离文瑄的注意力从离悦月身上拉到了自己这边。言语间,她眼波流转,似是无意地瞥了离文瑄一眼,那眼神深处,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和算计。
离文瑄果然被引起了兴趣,笑道:“茹月表妹竟也精通此道?不知是何人画作?”
“是《秋山问道图》,笔法苍劲,只是落款有些模糊……”明茹月顺势接话,两人便就着古画真伪、画风流派谈论起来。她言辞得体,引经据典,竟能与离文瑄对答如流,显然做足了功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