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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37章 永临·陨落(1 / 2)

第三十七章. 【永临·陨落】

紫禁之巅的铜鹤,被血与火熏染得失去了往日的鎏金光泽。断裂的枪戟、倒伏的旌旗、凝固的血迹,在残阳下交织成一幅惨烈的画。年永临拄着半截长枪,艰难地站直身体。他的甲胄早已碎裂,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外翻着,鲜血顺着甲片的缝隙不断滴落,在脚下汇成一小滩暗红。每一次呼吸,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,仿佛有无数把钝刀在里面搅动。

“砚”倒在不远处,胸口插着年永临那柄染血的佩剑——那是他少年时随父出征,父皇亲赐的“定北”。剑刃没入大半,只余下青色的剑穗垂落在地,沾染了尘土与血污。他脸上的青铜面具早已碎裂,露出一张清癯却布满沧桑的脸,竟是先皇的胞弟,那位传闻中二十年前便已病逝的瑞王。此刻,他的眼睛还圆睁着,似乎仍在不甘地注视着这片他试图颠覆又试图重塑的江山。

“听”的身影斜倚在宫墙的残垣上,她的白色衣裙已被血浸透,腰间那支从不离身的玉笛断成了两截。她是瑞王失散多年的女儿,自幼在江湖长大,练就一身绝世轻功,只为替父探查消息,却终究在亲情与道义间选择了后者——在最后关头,她以身体挡下了瑞王对年永临的致命一击,也彻底断绝了父亲玉石俱焚的后手。此刻,她的气息已微不可闻,指尖却仍紧紧攥着一片从年永临战甲上刮下的鳞片,那是多年前她暗中观察时,偶然拾到的物件,竟成了最后的念想。

孤独在峰站在大殿的丹陛之下,白袍上沾了几处血点,手中的“孤峰剑”斜指地面,剑穗轻晃。他望着眼前的一切,眸中没有胜利的喜悦,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。方才为阻止瑞王启动埋在皇城之下的火药,他耗尽了毕生功力,此刻内力已近枯竭,连维持站立都需借着剑身支撑。一代宗师,终究还是为这世俗纷争耗尽了锋芒。

叶安明拖着伤腿,一步步挪到年永临身边,声音嘶哑:“将军……叛军已降,外敌退了……京城……守住了……”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,显然已断,脸上纵横交错的伤口还在渗血,但那双总是沉稳的眼睛里,此刻却燃着劫后余生的微光。

年永临没有回头,只是望着远处那片被战火染红的天际。他的视线有些模糊,耳边的厮杀声、呐喊声渐渐远去,只剩下自己粗重的喘息,和心底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。

“言知……”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,唇角竟微微扬起一抹极浅的笑意,那笑意里,有释然,有眷恋,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。

“将军,属下这就去……去接艾姑娘过来!”叶安明读懂了他眼中的期盼,挣扎着想要起身。

“不必了……”年永临抬手,制止了他。那只手颤抖得厉害,指甲缝里全是干涸的血垢,“我……自己去见她。”

他推开叶安明的搀扶,松开了那半截长枪。枪杆落地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闷响,在空旷的宫阙间回荡。他踉跄了一下,稳住身形,然后一步一步,朝着宫门外走去。每一步都异常沉重,仿佛脚下踩着的不是金砖,而是烧红的烙铁。血从他的伤口里不断涌出,在身后拖曳出一道长长的血痕,像是一条蜿蜒的赤蛇,爬过冰冷的地面。

宫门外,夕阳正缓缓沉入地平线,将天边的云霞染成一片熔金般的绚烂。艾言知就站在那片霞光里,身上还穿着赶路时的素色布裙,裙摆沾了尘土,脸上带着风霜,唯有那双眼睛,亮得惊人。她是冲破了最后几道防线,一路打听着赶过来的,远远地,就看见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。

他瘦了太多,也憔悴了太多,曾经挺拔如松的身躯,此刻却佝偻着,仿佛承载了千斤重担。但他的方向,始终是朝着她的。

艾言知的心脏猛地一缩,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,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。她想跑过去,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,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靠近,看着他身上的血迹,看着他每走一步都要承受的痛苦。

“永临……”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带着哭腔,嘶哑得不像自己的。

年永临听到了她的声音,脚步顿了顿,然后抬起头,望向她。他的视线已经很模糊了,只能隐约看到一个穿着素裙的身影,在霞光中亭亭而立,像极了他们初遇时,在破庙里那个捧着草药、眼神清澈的姑娘。

他笑了,那笑容很轻,却足以驱散他脸上所有的疲惫与痛苦。他加快了脚步,尽管每一步都让他疼得眼前发黑,但他不能停,他怕再慢一点,就再也碰不到她了。

终于,他走到了她面前。

艾言知再也忍不住,扑上前去,想要扶住他,却又不敢用力,怕碰疼了他身上的伤口。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,一颗颗砸落在他的衣襟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。

“你怎么弄成这样……怎么这么傻……”她哽咽着,语无伦次,心疼得快要碎掉。

年永临低下头,看着她哭红的眼睛,抬手,想要替她拭去眼泪。可他的手太沉了,抬到一半,就再也举不起来,只能无力地垂下。

“言知……”他的声音很轻,气若游丝,“别哭……我没事……”

“你都这样了还说没事!”艾言知把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,用尽全力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,“我带你去找大夫,一定有办法的,一定有的……”

她想带他走,可年永临却摇了摇头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她往怀里拉了拉。他靠在她的肩上,闻着她发间熟悉的、淡淡的皂角清香,那是他在边关无数个浴血奋战的夜晚,支撑着他活下去的念想。

“不走了……”他低声说,气息拂过她的颈侧,带着浓重的血腥味,却又异常温柔,“就在这里……挺好的。”

艾言知抱着他,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冰冷和不断流失的温度。她知道,他说的是真的。那些深可见骨的伤口,那些耗尽的力气,那些支撑着他走到这里的,不过是最后一点执念。

“为什么……为什么要这么拼……”她的声音抖得厉害,泪水模糊了视线,“你答应过我的,要活着回来的……”

“我答应你的……”年永临的声音越来越低,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,“我做到了……京城守住了……年家的责任……我尽到了……”

他顿了顿,呼吸变得更加微弱,像是风中残烛,随时都会熄灭。但他的眼神,却努力地聚焦在她的脸上,仿佛要将她的模样,刻进灵魂深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