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章 尘埃落珠(1 / 2)

谭国华深吸一口气,仿佛要将这满屋蕴藏的千年神韵都吸入肺腑。他端起白瓷盖碗,指尖感受着杯壁的温热,声音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激动:

“小陈!”他目光灼灼地看向陈云,“老夫这大半辈子也算见过些世面,可踏进这座宅子……心差点跳出来!”

他放下盖碗,手指下意识地叩击着酸枝木的桌面,发出笃笃的轻响,眼神投向厅堂外那片笼罩在晨曦中的恢宏屋影:

“讲规模,它比不得京城的王府气派;论历史渊源,也可能逊色于岭南古寺古祠……可它胜在这个!”

他猛地指向脚下浑然一体的地砖,目光似要穿透地面看到深埋的柱础:

“千年金丝帝王木!承托起的梁架!举世罕有!独步岭南!”

“这些木材……每一根、每一块放在今天,都是拿着金山银海也难觅踪迹的无价之宝!是活着的明史!光凭这一点……它就不仅仅是一座省级文保单位能涵盖的!必须上报国家!请国字号的专家定级!启动最高等级的保护程序!” 谭老的声音斩钉截铁,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。

“老师说得极是!”一旁的钟勇胜馆长适时接话,表情同样激动而郑重。他推了推金丝眼镜,镜片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:

“陈兄弟,坦白说,踏入此地之前,我心中也略有疑虑。光孝寺巍峨千年,陈家祠匠心独运,南华寺宝相庄严……皆是我岭南文化名珠,各有千秋。但此地——”他再次看向支撑起穹顶的巨柱,“它将材质的极度稀缺性、工艺的登峰造极、以及历史信息的原真性近乎完美地融为一体!其综合文物价值,已然超越了单纯的历史建筑意义!完全符合国家级重点文保单位的核心指标!”

钟勇胜语气转为严肃权威:

“我现在就可以代表南粤省博物馆当场确认:严氏祖宅具备无法替代的文物与历史价值,正式具备申报国家及省级最高等级文物保护单位的资格!我立刻起草紧急定级保护建议函,下午就直送省委、省政府主官案头!同时抄送国家文物总局!务必最快速度启动‘铁桶式’保护预案!”

他目光如电,声音陡然拔高,那属于官方最高权威的威慑力如同寒流瞬间弥漫在整个厅堂,让所有人心弦绷紧:

“自即刻起!在此地保护级别由中央正式批复之前——”

“任何人!任何组织!无论背后站着谁!胆敢触碰此地一砖一瓦!动一颗草木!损一块木屑!”

“我钟勇胜!以全省文物最高主管之权责!必动雷霆之怒!行法理之剑!”

“穷尽省博之力!集合公安、法院所有执法机器!将其彻底打垮!追究刑责!永世不得翻身!”

这番掷地有声、杀气腾腾的宣言,绝非虚言恫吓!而是国家意志最直接的铁血宣告!

站在角落听着的严老三,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!光头下的脸瞬间血色尽失!巨大的恐惧像无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咙!双腿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!他终于彻底认清——这片祖宅,不再是可供贪婪撕咬的肥肉,而是碰一下就要粉身碎骨的断头铡刀!

陈小英被这强大的气势震慑得指尖冰凉,但随即被巨大的狂喜和宽慰席卷!她捂着嘴,眼泪簌簌滚落。陈远激动地握紧拳头,骨节捏得发白!哥!成了!妈的祖宅保住了!

陈云却表现得异常沉稳。他微微侧身,贴近身边嘴唇微张、身体微微发抖的姑姑,压低声音:“姑,谭老和钟馆长的话您都听见了。这宅子,您是想留着它守着,还是按他们的法子上报国家顶格保护?主意得您和陈远拿。”

陈小英用力抹掉眼泪,深吸一口气,眼神从茫然无措骤然变得无比坚定!她看着儿子陈远(严远)郑重的点了点头——这是丈夫严大海毕生守护的执念!她转回头,对着陈云,没有任何犹豫:

“……听谭老和钟馆长的!报!按最高的报! 不能让大海在地下……闭不上眼!”

陈云重重点头,坐直身体,目光迎向两位权威:“谭老,钟馆长,那就辛苦您二位了!有劳!”

“好!”谭国华不再废话,直接从怀中掏出那部老式翻盖手机。一连拨打了数个电话,声音时而低沉时而急切。每通电话内容都清晰简洁:

“……是我!谭国华!”

“立刻通知市局分管领导,文物局,历史协会,市府办公室……所有在穗主要负责人!”

“……对!荔湾上九路严家村!立刻放下手上所有事过来!”

“……发现了什么?我说不清楚!你自己来看!不来……后悔一辈子!”

“……关乎岭南能否拿下第二个世界遗产潜力的发现!”

“……别问!限时半小时!带上你们的专家!设备!”

每一个指令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。不到半小时!

村口方向响起了密集的汽车引擎声和刺耳的刹车声!一辆接一辆的公车、轿车堵满了狭小的村道!人头攒动!近二十位平日里在各要害部门跺跺脚地面都要抖三抖的人物,此刻都神色凝重、脚步匆匆,由各自的秘书和专家簇拥着,在谭国华和钟勇胜亲自引导下,鱼贯进入这座让他们目瞪口呆的帝王木殿堂!

接下来的场面宛如一场无声的战役。

闪光灯密集亮起!相机快门咔嚓作响!专业的测绘仪器嗡嗡启动!

每一根柱子被重新丈量!每一处卯榫结构被特写记录!每一片古老的窗棂都被小心翼翼地取样分析!巨大的遮光布临时拉起,专家们在高强度探照灯下趴在地上研究基柱的腐蚀程度……市府机要员则捧着文件夹飞快地记录各方初步定论。

整整一个多小时!这座沉寂了许久的古宅仿佛重新活了回来!忙碌的脚步声、低声的讨论、震惊的抽气声交织!

终于!一位市府办公厅主任模样的中年人,捧着一份墨迹淋漓、盖着数枚红色鲜章的《荔湾严氏祖宅实地勘验确认及紧急保护通知书》走到陈小英和陈云面前。

“陈女士,”他语气极其客气,甚至带着一丝敬畏,“这是各部门现场联合勘验的初步确认文件!即日起,祖宅受临时最高等级应急保护!所有商业开发立即暂停!具体等级最终由国家文物总局及专家评审委员会决定!正式函件十五个工作日内送达!”他将通知书郑重递出,旁边的工作人员立刻拍照存档。

流程结束!一大群人来得快,散得更快!如同退潮般消失在早晨的村巷尽头,只留下那纸承载着巨大希望的公文在陈小英手中微微颤抖。

谭国华和钟勇胜对视一眼,都看到了对方眼中卸下重担的疲惫与巨大的满足。

“小陈,”谭国华拍拍陈云的肩膀,笑容舒展,“心放肚子里吧!经这一遭,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敢动这片宅子一根汗毛了!后续申报省馆会全程跟进!有什么事随时打我电话!”他又朝陈小英和陈远点点头,“我们先走了!好好守着这份家业!这是对得起祖先的福气!”

陈云将谭老和钟馆长一直送到村口停车处,看着大众轿车平稳驶入车流,这才转身往回走。心中的巨石终于安稳落地。

严家那朱红大门口,光头锃亮的严老三和几个马仔还如同受惊的鹌鹑般杵在台阶下,大气不敢出。

陈云踱步到近前,居高临下地扫了他们一眼:“严老三,你也看见了。天变不了!这宅子你动不得分毫!说吧,剩下的事你想怎么了?”

严老三浑身一激灵!汗水又冒了出来!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舔着干裂的嘴唇,赔笑道:“陈……陈少!误会!都是误会!我对嫂子、对阿远兄弟的亏欠……我认!”

他小心翼翼地伸出三根沾满汗渍的手指:

“您看这样行不行?三处铺面的经营权,我下午就派人把账目文件、钥匙全部原样退还给嫂子!”

“另外……我严启恒个人!”他咬咬牙,“十万块!现钱!当场点清!赔给嫂子和阿远兄弟疗伤!还有之前的……惊吓!您看……”

陈小英和陈远站在门槛后,陈远眼神喷火,陈小英则眼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期盼看向陈云。

“十万?”陈云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,声音不大,却让严老三心头猛地一沉!

陈云向前半步,逼近光头,压迫感如同一座无形大山压下:

“我姑姑和阿远被你们打得住进IcU时,医药费账单是十四万八!严老三你算盘打得响啊?霸占铺位强收一年半的租金你吐了吗?把人往绝路上逼这账你算了吗?”

严老三脸色惨白如纸,双腿发软差点跪倒!他急得声音都带了哭腔:“陈少!陈少饶命!二十万!我……我现在真的只拿得出十万!剩下的十万!我……我七天!哦不!三天!三天凑齐给您送来!求您高抬贵手……”

“凑?”陈云冷笑一声,盯着严老三那油光水滑的头皮,一字一句道:

“五十万!三天!少一个子儿……”

他俯下身,贴近严老三的耳朵,声音冰冷如钢针刮骨:

“严老三,你猜猜,我现在能不能把你送进去踩十年缝纫机?这光头……在里面的日子好不好过?”

“噗通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