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叔和工人们虽然累得气喘吁吁,看到这阵势也被惊得目瞪口呆,更加不敢怠慢,小心翼翼、如同挪动炸弹般将每一件包裹严实的“大件”家具抬进了这铜墙铁壁般安全的地库里。
安置好第一趟,空出来的五辆三轮车立刻马不停蹄地调头,再次冲向那栋承载了太多隐秘的“小红楼”。陈云的心悬着,催促刘叔再加快点速度。
这一次的搬运更加有条不紊。
地下室价值连城的古籍已被打包成几百个捆扎得比磨盘还大的“纸砖块”,被稳稳当当地抬上三轮车(车斗里甚至专门用破棉絮铺垫了一层)。
楼上易碎的瓷器、古画更是里三层外三层被旧报纸、烂布条包裹得如同木乃伊,填充了无数软物,被工人们牢牢抱在胸前或小心插放在书捆的空隙里。
仅仅半小时多一点,整栋小红楼已被清空——除了少妇卧室里她自己那些瓶瓶罐罐。连院子里的枯死盆景和那些明清石墩桌椅、沉甸甸的榧木棋盘棋子都悉数打包塞上了车!
看着空空荡荡、连灰尘都被扫净的屋子,浓妆少妇终于满意地咂了咂嘴,掏出个小巧的计算器“啪嗒啪嗒”按了起来:
“家具52件,每件10块,520块!”
“瓶瓶罐罐60个,每个5块,300块!”
“书?噢,破书旧报纸4200斤出头,算你4221斤,一斤1毛……”她手指翻飞,“422块1毛!”
“喏,”她把计算器递到陈云眼前,上面显示着1242.1元的数字,“姐姐我不占你便宜,零头抹了,1242块整!”
陈云正要掏钱,目光不经意扫过客厅墙上那幅巨大的《千里江山图》仿作。他心念电转,装作不经意地问道:
“姐……您墙这幅画看着挺大气的……也卖吗?”
少妇扭头瞟了一眼那巨画,撇撇嘴:“你还要画?行啊!不过画可不能按破烂价给!每一幅……嗯……”她伸出五根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晃了晃,“50块!绝不还价!那边那个房间箱子里还有一大捆!”
50一幅?!
陈云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!他强压住心脏的狂跳,声音故作平稳:“那……我能看看箱子里其他的吗?”
“看吧看吧!动作快点!别磨蹭!”少妇挥挥手,自顾自地数着刚拿到的钱。
陈云几步跨进那间弥漫着浓重樟脑油和纸张气息的储藏室。室内只放着一张老旧的雕花铁艺床,上面堆叠着九个巨大的红木箱子,每一个都有一米多长,八十公分宽,半人高!箱体散发着沉重古朴的气息。
他用力掀开其中一个箱盖。里面整齐地、一卷卷地码放着包裹着厚厚防水油纸的画轴!如同等待发掘的时光卷轴!
陈云颤抖着双手取出一卷尺幅相对小巧的,小心翼翼地撕开油封,解开束口绸带,极其轻柔地将画轴在床沿空处展开——
《灵岩山图》!
画面秀润苍浑!山势磅礴而秀逸,林木葱茏,溪流清冽,典型的张宗苍晚期成熟风格!落款虽是小字,却正是他晚年的名款!最重要的是——画面上没有后世大量清宫仿作上必然加盖的乾隆御题印章和诗堂! 这是极难得的、可以自由流通的清中期宫廷画师张宗苍原作真品!而非台北故宫里的“禁品”!
陈云的呼吸瞬间停止!又一个国宝!这马来虎……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?他飞速扫过余下的箱子,心中估算了一下数量。
他走出房间,走到少妇面前,脸上带着少年人面对大数字时的“为难”:“姐……这箱子里的画我看了,保存得还行……可每一卷你都开口50……这加起来得多少啊?我可真有点……肉痛!”
“总共……301幅!少一幅姐姐我跟你姓!”少妇竖起三根指头,神情狡黠又带着不容商量的笃定,“要么全要,要么一幅别动!一分不让!”
“行吧!”陈云一拍大腿,一副“算你狠”的表情,“谁让我就好这口呢!150块一幅,301幅……块!”他看着少妇露出“你小子还算识相”的笑意,立刻报出总账:
“家具520+瓶罐300+旧书422.1+画=.1块!之前给您1200定金了!现在补您整!那92块1毛零头就当我孝敬姐姐您买点好的了!”陈云动作麻利地从麻袋里掏出厚厚两沓捆好的百元钞,当着她面飞快地数出151张崭新的“工农兵”,递了过去。
巨款入手!少妇的眼睛笑得眯成了缝!对陈云那点“小豪爽”大为受用!她看着工人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沉重的画箱抬上三轮车(最后一个箱子几乎顶到车篷),陈云也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巨幅《千里江山图》仿作卷起抱在怀中。
就在陈云背上麻袋,抱着画卷和那个沉重木盒,准备告辞离开时——
“哎!小帅哥!等等!”浓妆少妇忽然又开口叫住了他。陈云脚步一顿,心头微凛。
只见她走到客厅角落,蹲下身,从一个落满灰尘的老式多屉柜最明显、正面刻着复杂缠枝莲纹样,还挂着一把锈迹斑斑黄铜小锁的长方形小扁盒!
“这个……”她把盒子递过来,语气竟是带上了一丝少有的、几近于茫然的诚恳,“也是那死鬼老头留下的。里面装了些古里古怪的小玩意儿,我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,更打不开那破锁头!反正留着也没用,看你这人还算实诚爽快,送你了!就算……算了却老头子一点执念吧!”她的眼神罕见地掠过一丝迷离,仿佛看着那盒子时看到的不是一个物件,而是一些她无法理解、也不愿深究的复杂过往。
陈云接过盒子,入手沉甸甸的!檀木特有的深沉凉意透过掌心传来。他郑重地双手捧住:“谢谢姐姐了!您这份情,我记下了!”
走出那栋沉寂、空荡的小红楼院门,巷子里带着热意的穿堂风吹过。身后五辆超载的“古董车队”再次缓缓启动,驶向古玩街深处那坚不可摧的保险地库。陈云抱着那个冰冷的檀木盒和温润的画卷,踏着碎石小径前行。那个被江湖戏称了一辈子“马三炮”的收藏鬼才,连同他一屋惊动了时光的财富,终究化作尘埃。而那个神秘小盒紧贴着他的身体,仿佛在无声诉说着那位昔日旗人公子哥最后、最深的秘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