土坡之上,晨风吹拂着刘备的衣角,带起一阵猎猎的声响。
他看着山坡下那如同归巢蚁群般涌向招募点的百姓,看着那一张张原本写满麻木与恐惧,此刻却被一种名为“希望”的光芒点亮的脸,眼眶终是忍不住湿润了。
“三弟,”关羽抚着长髯,那双半眯的丹凤眼,此刻正凝视着下方的人潮,声音低沉,却带着一丝不易察arle的感慨,“你现在可还觉得,先生是在胡闹?”
张飞的嘴巴还半张着,那双铜铃般的环眼里,震撼之色尚未完全褪去。他用力地挠了挠自己那钢针般的虬髯,粗声粗气地嘟囔道:“俺……俺还是不懂。那神棍画的图,弯弯绕绕的,比俺肚里的肥油还多。可……可这帮家伙,怎么就跟中了邪似的,一个个抢着去送……去干活?”
他本想说“送死”,但看着眼前这股万众一心的热忱,那两个字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。
“他们不是中了邪。”刘备转过头,目光从两位弟弟的脸上一一扫过,最后落在那片广阔的、被洪水肆虐过的土地上,“他们只是想活着,想堂堂正正地站着活。先生给他们的,正是这个。”
是啊,不是跪着乞求虚无缥缈的神明庇佑,而是站起来,用自己的双手,去扼住命运的咽喉。
刘备勒转马头,声音陡然变得洪亮而坚定:“回府!传我将令,全城动员,开仓放粮,起出府库所有兵甲铁器!今日,我徐州军民,便要与这天,争一争先!”
……
别驾府的议事厅,从未有过如此拥挤和肃穆的时刻。
徐州城内,但凡是叫得上名号的文官武将,此刻都汇聚一堂。他们的脸上,表情各异。有的人依旧带着疑虑,有的人则满是激动,但更多的人,是一种被时代洪流裹挟着向前的茫然与敬畏。
刘备高坐主位,他的左右,分别是关羽和张飞。而姜云,则站在那副巨大的工程图纸前。
他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衫,头发也由甄姬细心束好,但那深陷的眼窝和依旧布满血丝的眼睛,还是泄露了他身体的极度疲惫。然而,他的精神却异常亢奋,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,让所有与他对视的人,都不由自主地垂下了目光。
“诸位,”姜云的声音沙哑,却清晰地传遍了议事厅的每一个角落,“图纸在此,民心在此,天时亦在此。今日召集诸位,便是要将这开天辟地之功,分派到每一个人手上。”
他的手指,在图纸上缓缓划过。
“翼德将军!”
“俺在!”张飞猛地挺直了腰板,声如洪钟。
“你部兵马,连同新招募的青壮,共计三万人,负责第一线工程。打桩、搬运、挖掘,所有力气活,都归你管!”姜云顿了顿,补了一句,“记住,一切行动听指挥,让你打哪里就打哪里,尺寸毫厘,不得有误。若有差池,唯你是问!”
“得嘞!”张飞拍着胸脯,虽然他还是没搞懂那“飞沙堰”为啥不能飞,但打桩搬石头,他懂。
“云长将军!”
关羽微微颔首,丹凤眼开合间,精光一闪。
“你部兵马,负责整个工地的秩序维持与物资运输。十万人的工地,人吃马嚼,工具分发,伤员救护,皆是头等大事。另外,你要挑选精锐,沿河巡视,严防宵小之辈趁乱破坏。此任之重,不亚于正面搏杀。”
“云长明白。”关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,给人一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安定感。
姜云的目光,又转向了厅下的几位文官。
“孙乾先生,你负责后勤总调度,钱粮账目,务必清晰。”
“简雍先生,你负责人员登记与考勤,按劳计酬,务必公平。”
“糜竺国舅……”
糜竺连忙出列,躬身道:“别驾有何吩咐?”
“你糜家的商队,遍行天下。我需要你,不计成本,从各地采购更多的木材、石料、铁器、麻绳,有多少,要多少!钱,从袁家私库里出,不够,我来想办法!”
“贤……别驾放心!此事,包在竺身上!”糜竺激动得脸膛发红,一口答应下来。
一项项命令,一条条安排,从姜云的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。他就像一个技艺精湛的棋手,将整个徐州的军、政、民、商,都化作了他棋盘上的棋子,调动自如,井然有序。
议事厅里的气氛,从一开始的凝重,渐渐变得热烈起来。那些原本还心存疑虑的官员,此刻也被这股磅礴的气势所感染,心中的那点不确定,早已被一种参与到伟大事业中的使命感所取代。
当所有任务都分派完毕,刘备缓缓站起身,他拔出腰间的双股剑,高高举起,声震屋瓦:
“此战,不为攻城略地,只为护我万千子民!”
“此战,不为封侯拜将,只为建我百年基业!”
“徐州兴亡,在此一举!诸君,随我出征!”
“出征!”
“出征!”
厅内所有人,齐声怒吼,声浪几乎要将房顶掀翻。
一个时辰后,徐州城四门大开。
人流,如百川归海,从城内,从城外的安置点,浩浩荡荡地涌向了城北那片被洪水淹没的土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