世界历8351年的开端,并未因知识之妖的陨落而迎来预期的黎明,反而陷入了一种更深的、躁动不安的沉寂。旧日存在的抹除,如同抽走了支撑混乱苍穹的一根巨柱,其留下的并非真空,而是无数规则碎片和力量余烬的疯狂旋涡。灰域并未立刻崩溃,但其扩张陷入了近乎停滞的混沌,原本被格罗姆恐怖威压所勉强维持的某种“秩序性的混乱”彻底瓦解,取而代之的是无数小型规则扭曲点的自行其是,以及那些失去最高主宰的“隐秘窥视者”在灰域边缘地带的漫无目的游荡和自相残杀。
然而,对于世界的其他势力而言,这并非喘息之机,而是冲锋的号角。压顶的泰山已然崩碎,一直被其阴影笼罩的野心、仇恨与恐惧,如同解除了封印的妖魔,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,张开了獠牙。
世界历8355年,夏,格鲁姆霍王城,黑皇帝神殿深处。
恩鲁克·烈火端坐于黑曜石王座之上,阴影如同活物般在他周身缠绕、蠕动,将神殿内的光线扭曲、吞噬。晋升真神后,他的气息愈发深邃难测,“黑皇帝”的“扭曲规则”、“缔造秩序”之力场已不再仅仅是力量,更像是他意志的延伸,无声地侵蚀着周围的一切,将之纳入他定义的“秩序”之中。
王座之下,并非臣服的部族首领,而是三具被阴影锁链贯穿、悬挂在半空的尸体。他们曾是格鲁姆霍王城内颇具声望的家族长老,序列四的半神,却在暗中串联,试图抵制恩鲁克日益强硬的统合政策。
“秩序,需要代价。”恩鲁克的声音低沉,不带丝毫情感,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。他指尖微动,那缠绕尸体的阴影锁链骤然收缩,如同巨蟒绞杀,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,三具尸体瞬间被扭曲、压缩成三颗不规则的血肉与规则凝结体,最终被阴影彻底吞噬、同化,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。“反抗秩序,即是代价本身。”
他抬起眼,目光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神殿墙壁,望向了王城之外,望向了那片广袤而混乱的怒火部族疆域。“奥洛克的野性,贝克的理想,卡尔洛克的宿命……还有乌达尔那僵化的审判……都将在我的秩序下,得到最终的‘定义’。”
他缓缓站起,周身的阴影如同帝袍般翻涌升腾。“是时候,让那些仍沉浸在旧梦中的同胞们,认清谁才是王座唯一的主人了。”
世界历8358年,秋,怒火盆地边缘,“嚎风峡”。
这里是月亮|奥洛克·扎莫克·烈鬃的直属领地之一,也是他麾下最为狂野不羁的“月狼战团”的驻扎地。峡谷两侧怪石嶙峋,在永恒的月光照耀下呈现出冰冷的银色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野性气息和淡淡的血腥味。
奥洛克本人并未以常见的慵懒姿态出现,而是屹立于峡谷最高的一块鹰嘴岩上,银发在带着寒意的秋风中狂舞。他仰头望着天穹中那轮似乎比平日更加硕大、更加苍白的月亮,眼中不再是平日的玩世不恭,而是如同孤狼般的锐利与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。
恩鲁克的崛起速度太快,太具侵略性。黑皇帝的秩序如同无声的潮水,正在侵蚀部族内部的每一个角落。那些原本摇摆不定的家族,在恩鲁克毫不留情的铁腕手段下,要么臣服,要么消亡。奥洛克能感觉到,自己那崇尚野性与本能的道路,正受到前所未有的挤压。
“呜嗷——!!!”
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从峡谷深处传来,打破了夜的寂静。那是他麾下最强大的狼王发出的警示。
几乎在狼嚎响起的瞬间,峡谷入口处的空间如同水波般荡漾起来。没有旌旗,没有战鼓,只有一片纯粹、深邃、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暗,如同活物般悄无声息地蔓延而入。黑暗所过之处,岩石的棱角被无形之力磨平,风中狂野的气息被强行抚顺、纳入某种固定的节奏,甚至连天空洒落的月光,在触及那片黑暗时都仿佛被扭曲、折射,失去了原有的清冷。
黑皇帝的军团,来了。
为首者,并非恩鲁克本人,而是他麾下新晋的“阴影执政官”,一位序列三的半神。他全身笼罩在流动的暗影甲胄中,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幽蓝色火焰的眼眸。他抬起手,指向峡谷深处,声音如同金属摩擦:
“奉黑皇帝陛下之令,此地,当归于秩序。”
没有宣战,没有警告,只有冰冷的宣告。
“秩序?”奥洛克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峡谷中央,挡在了黑暗蔓延的前路上。他嘴角勾起一抹狂野的弧度,眼中月光大盛,“在这月光照耀之地,唯有力量与本能,才是唯一的秩序!”
他不再废话,双臂猛地张开!身后那轮巨大的月亮虚影骤然凝实,无尽的月华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,注入他的身体!他的体型开始膨胀,肌肉贲张,银色的毛发刺破皮肤急速生长,獠牙突出唇外,双眼彻底化为两轮冰冷的银月!
“月亮”序列真神权柄——“苍狼神降”!
“吼——!!!”
化身百米巨狼的奥洛克发出一声震碎云霄的咆哮,音波混合着“狂乱”与“兽性”的规则,化作肉眼可见的银色波纹,如同海啸般冲向黑暗军团!
“律令·此地禁止音波传播!律令·狂乱归于平静!”阴影执政官反应极快,连续两道“黑皇帝”衍生的律令之力打出。
无形的规则锁链在虚空中交织,试图扼杀奥洛克的咆哮。然而,奥洛克这含怒一击,蕴含的是真神本源的野性力量!银色的音波海啸与律令锁链狠狠碰撞!
“咔嚓!咔嚓!”
律令锁链应声崩断数根!音波虽然被削弱大半,但残余的力量依旧冲入了黑暗军团的前阵!数十名序列较低的黑甲战士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,瞬间七窍流血,体内规则被狂乱之力搅得粉碎,惨叫着化为飞灰!
“结阵!阴影吞噬!”阴影执政官怒吼,身后数千名黑甲战士同时将力量注入脚下的黑暗。那蔓延的黑暗瞬间沸腾,化作无数只巨大的、由纯粹阴影构成的鬼手,铺天盖地地抓向奥洛克所化的巨狼!
同时,执政官本人身影融入黑暗,下一刻,直接出现在奥洛克巨狼的头顶,手中凝聚出一柄由“扭曲规则”构成的暗影长枪,带着洞穿一切秩序的锋锐,狠狠刺向奥洛克的后颈!
“月华·千影裂!”奥洛克巨狼猛地人立而起,巨大的狼爪带着撕裂空间的寒光,瞬间挥出成千上万道残影!每一道残影都蕴含着冻结灵魂的月华与撕碎规则的利爪之力!
“轰轰轰轰——!!!”
狼爪残影与阴影鬼手、暗影长枪疯狂对撞!规则的光芒不断爆闪,能量风暴席卷整个嚎风峡,两侧岩壁如同被无形巨刃切削,大片大片地坍塌、粉碎!月光与黑暗相互侵蚀、湮灭,将战场化作了光暗交织的死亡绝域!
奥洛克狂野无比,狼爪每一次挥击都能撕碎大片阴影,狼吻撕咬甚至能直接吞噬那些阴影规则!但黑皇帝的军团训练有素,阴影之力如同附骨之疽,不断缠绕、削弱着他,那阴影执政官更是神出鬼没,暗影长枪每每从不可思议的角度刺出,在奥洛克庞大的狼躯上留下一个个深可见骨、规则之力不断侵蚀的伤口!
这是一场野性与秩序、本能与强权的血腥碰撞!奥洛克虽勇,但恩鲁克显然是有备而来,试图以最小的代价,先行剪除他这个最具威胁的竞争者之一。
世界历8363年,冬,锡矿工会地底,逆熵方舟核心。
沉重的“心跳”声依旧,但那夹杂的“杂音”如今已不再是微弱的砂砾,而是如同跗骨之蛆般的、持续不断的低沉嗡鸣。主控平台上,代表“冥河印记”异常波动区域的图像,已经从最初的一个小点,扩大成了一片不断脉动的、覆盖了方舟核心与“龙骨”连接处近十分之一区域的灰色阴影。其与冥河“归寂”波动的相似度,已攀升至骇人的百分之九十四!
老矮人首席工程师站在平台前,原本挺直的脊背如今已显得有些佝偻,眼中布满了血丝和深深的疲惫。“涅盘”计划倾尽了工会最后的资源和智慧,尝试了无数种剥离、封印、甚至转移“冥河印记”的方法,结果却无一例外地失败了。那印记如同拥有某种更高维度的智慧,不仅能吸收他们试图修复它的能量,甚至还能自适应地演化,抵抗一切封印手段。
“首席……能量侵蚀速率又提升了百分之五……按照这个趋势……我们可能……撑不到8340年的预测时间了……”一名助手的声音带着绝望。
老矮人沉默地看着那不断脉动的灰色阴影,仿佛能听到冥河那永恒的、冰冷的波涛声正在透过这印记,一点点渗透进这艘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方舟。他想起当年激活核心时的那一丝不自然波动,想起自己最初的预感。他们以为自己在利用冥河,却不知从一开始,他们就落入了冥河规则的陷阱。这艘方舟,从诞生之初,就不是为了“逆熵”,而是为了成为冥河归寂之力在现世的一个……巨大坐标,或者说,一个即将引爆的、将更大范围拖入终结的……炸弹。
“启动……最终应急方案。”老矮人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风箱,“将所有非核心能源、所有防御性符文阵列的能量,全部导向‘龙骨’与涂层的隔离缓冲区。我们需要……尽可能延长方舟结构完整的时间。同时……”他顿了顿,眼中闪过一丝决绝,“准备‘断腕’协议。”
“断腕协议?!”周围的核心成员无不色变。那意味着在最终时刻,主动分离并引爆方舟的部分结构,以期保全核心区域和工会主体。但且不说成功率几何,一旦执行,意味着他们数百年的努力、无数的牺牲,将付诸东流,彻底化为乌有。
绝望的气息,如同地底深处渗出的寒意,弥漫在每一个人的心头。
世界历8370年,春,玉石州,周天殿。
天文学家|倪红妆端坐于星辰光晕之下,眉宇间凝聚着一丝化不开的忧色。她继任宗主已三十五年,继承了其父倪灿山的智慧与坚韧,但也承受着愈发沉重的压力。外部,灰域虽暂缓扩张,但阿尔克等疯狂存在的威胁并未解除,怒火部族的内斗随时可能波及周边;内部,青云宗在西方立足未稳,资源匮乏,人才凋零。
更让她不安的是,近年来,周天殿星图推演显示,世界的规则底层正在发生某种难以言喻的“倾斜”。并非源于某个具体的存在,更像是整个系统在失去了知识之妖这个“巨大异物”后,产生的某种失衡。冥河的波动在星图中显得愈发清晰、活跃,仿佛随时可能掀起淹没一切的巨浪。
“宗主,”读心者倪大弘,如今已是宗门首席长老,快步走入殿内,脸色凝重,“刚收到来自锡矿工会的加密传讯……是关于‘冥河印记’的……情况,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。他们……可能没有多少时间了。”
倪红妆接过玉简,神念扫过其中信息,脸色瞬间苍白。锡矿工会的困境她早有耳闻,双方在规则研究上也有过极其有限的交流,但她没想到隐患已严重到如此地步。一旦那艘逆熵方舟失控爆炸,引发的规则海啸和冥河倒灌,足以将整个锡矿工会疆域乃至周边大片区域彻底从世界上“抹除”,甚至可能加速整个世界滑向终末的进程。
“我们……能做些什么?”倪红妆喃喃自语。青云宗自身难保,又如何能援助他人?
“或许……我们可以尝试联合……”倪大弘迟疑道,“怒火部族内部,并非铁板一块。白塔|贝克一直主张理性与秩序,或许他能意识到冥河威胁的严重性……”
倪红妆苦笑摇头:“贝克自身难保,恩鲁克的兵锋已指向他和奥洛克。此刻的怒火部族,谁还有暇顾及遥远的冥河危机?”她抬头望向穹顶星图,那代表冥河的幽暗区域正在不断扩张、蠕动。“只能希望……他们内部争斗的时间,能再长一些……或者,出现奇迹……”
世界历8383年,秋,玉石州。
悲剧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发生。
刚刚结束与长老议会商讨应对资源短缺问题的天文学家|倪红妆,独自返回位于周天殿后山的静修林苑。月光如水,洒在青石小径上,四周寂静无声。
然而,就在她推开院门的那一刻,异变陡生!
她身后的影子,毫无征兆地活了过了!那影子如同黑色的流质般脱离地面,瞬间凝聚成一个人形——窃梦家|周浩然!这位一直以温和、低调面目示人的序列五长老,此刻眼中闪烁着疯狂与贪婪的光芒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