对他而言,海洋就是一副由数据、线条和逻辑构成的巨大棋局。
当朱求桂亲自来到测绘房门口时,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。他没有立刻打扰,直到林锦杰完成一组计算,放下笔,才开口道:“林守备。”
林锦杰闻声抬头,见是世子亲至,略显惊讶,随即从容行礼。
朱求桂将那份充满未知的太平洋海图推到他面前,语气诚恳:“林守备,未来的航路,前所未有。暗礁、洋流、风暴区,需精准预判。抵达新大陆后,沿岸水文、港口地形、宜居之地,更需你一寸寸测量,绘成可供后续大军使用之详图!此事关乎舰队存亡与开拓根基,非你这等心思缜密、精通此道者不能胜任!我朱求桂,特来相请!”
林锦杰扶了扶眼镜,目光在海图未知区域细细扫过,眼中闪过一丝遇到高难度挑战的兴奋,随即化为沉静的责任感。他深吸一口气,郑重拱手:“世子亲至,重托相付,卑职……敢不竭尽所能,穷尽所学?必为我大明,在那陌生海域,点亮一座精准的航海灯塔!”
点中张小凡、林锦杰后,朱求桂深知,最关键的一环在台湾。他亲笔修书,连同皇帝手谕及金牌调令,交由龙鳞卫加密信道,通过最快的通讯渠道,发往天津港,再由天津港派出专司联络的快船,日夜兼程南下福建,转赴台湾。
台湾府,郑成功驻地。
水师指挥李世敏刚结束一次沿岸巡逻,清剿了几股零星海盗,正于“靖海”号上书写报告。副官笑道:“大人,这几日海上清净多了。”
李世敏却望向东方,语气带着向往:“台湾海峡,还是太小了。真不知此生,有无机会去那真正无垠之洋上看一看。”
数日后,来自京师的快船抵达台湾。当李世敏接到那封措辞紧急、并明确标注“晋王世子朱求桂亲笔,陛下玄铁金牌为凭”的调令时,心中巨震。他不敢耽搁,立刻前往侯爷府向郑成功辞行。
帅帐之内,郑成功看完调令和随附的皇帝手谕,沉默了片刻。他抬头看着眼前这位自己当年特意从登莱水师要来的年轻俊才,目光复杂。
“世敏啊,”郑成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感慨,“当年本侯将你要来,是看中你沉稳干练,是可造之材。你在台湾这些年,也确实没让本侯失望。”
他轻轻拍了拍调令:“如今,陛下宏图,世子亲点,要你去担当更重的担子,探索那万里之外的新大陆……这是国之大事,亦是你的造化。”
李世敏单膝跪地,眼眶微热:“侯爷!末将……末将蒙侯爷赏识,简拔于行伍,才有今日!此恩此情,世敏永世不忘!如今奉旨远行,心中实在……”
郑成功上前一步,亲手将他扶起,用力握了握他的臂膀:“不必如此!好男儿志在四方!陛下与世子将此开拓重任托付于你,是信任你的能力!记住,无论到了哪里,你都是我大明的水师将领,莫要堕了我等的威风!”
他顿了顿,语气转为深沉:“只是……那北美远隔重洋,万事艰难,定要珍重。本侯……盼你建功立业,亦盼你平安归来!”
李世敏虎目含泪,重重抱拳,声音哽咽却坚定:“侯爷教诲,末将铭记于心!此去,必不负陛下、世子重托,亦不负侯爷期许!纵使肝脑涂地,亦要让我大明龙旗,飘扬于新大陆之上!”
辞别郑成功,李世敏立刻交接军务,登上在此等候的专用快船,扬帆北上,直奔天津,再由陆路星夜赶赴京师。
当李世敏风尘仆仆赶到京师隐秘据点,见到亲自在此等候的朱求桂时,内心依旧激荡难平。
朱求桂没有多余寒暄,直接将那幅更为详尽的北美开拓构想图在他面前展开。
“李指挥,”朱求桂看着他,“开拓新陆,非仅勇力可成。建立据点,稳固滩头,沟通土人,应对万变,此等兼具军事、外交与开拓之才,乃我急需!皇兄与我都认为,你是不二人选!”
看着那陌生而广袤的海岸线,想象着那片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土地,李世敏只觉得一股热血与使命感充盈全身。他单膝跪地,仰头道:“世子!末将得陛下与世子信重,蒙郑侯爷成全,愿效死力!跨万里海疆,开千古未有之业,武人至荣!末将立誓,必让我大明龙旗,深深扎根于那新大陆之土!”
张小凡的悍勇无畏、林锦杰的缜密精准、李世敏的沉稳干练,再加上朱求桂自身作为宗室子弟的统御力、决断力以及对皇帝战略意图的深刻理解,一支未来北美探险舰队的核心指挥骨架,已然悄然成型,凝聚着一往无前的锐气。
朱求桂看着眼前这三张年轻、坚毅而又充满蓬勃朝气的面孔,仿佛已经听到了遥远太平洋的波涛声,看到了大明龙旗,在那片广袤、原始而充满希望的新大陆海岸线上,迎着朝阳猎猎招展、扎根生长的辉煌一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