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房内,数盏“辉光石”灯散发出稳定而柔和的白光,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都照得清晰可见,与传统烛火摇曳带来的昏黄与暧昧截然不同。
光线映照着四张神色肃穆的面孔,空气循环系统发出微不可闻的嘶嘶声,带走浊气,也仿佛带走了最后一丝随意闲聊的氛围。中央巨大的紫檀木桌案上,摊开着一幅简要的大明舆图,上面清晰地标注着东瀛五省、乐浪省、台湾府以及蜿蜒的漕运河道和主要盐场。
朱啸将南巡的见闻与庞大的帝国新背景相结合,进行了一次深入骨髓的剖析。
他描绘了南京官场那看似稳固、实则如同被白蚁蛀空的梁柱般的关系网;揭示了漕运体系下,每一粒粮食从江南到京师所经历的层层盘剥与巨大损耗;撕开了盐政表面光鲜的遮羞布,露出其下官商勾结、私盐横行、国税流失的脓疮。
他的声音逐渐拔高,带着一丝冷冽:“……而最让朕寝食难安的是,魏忠贤密报中所言,泉州林、漳州陈等东南豪商,因不满朝廷新海贸政策断了他们的暴利,竟暗中与葡夷、荷夷,乃至西班牙人眉来眼去!尔等可知,这意味着什么?”
他的目光如电,扫过三人,“这意味着,他们为了银子,可以将我东瀛五省的海防虚实、蛟龙水师的动向、乃至郑芝龙所部与郑成功驻守的台湾府之情况,卖给那些红毛绿眼的西夷!此风若长,我万里海疆将永无宁日,朕与诸位的心血,都可能毁于一旦!”
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,手指重重点在舆图上:“……情况,大致便是如此。帝国疆域空前辽阔,东瀛五省、乐浪省已渐趋平稳,天命军威震辽东,然,内部治理若跟不上,这庞大的躯体非但不是助力,反而可能因尾大不掉而成为累赘,甚至从内部崩解!
是继续在旧纸堆上修修补补,等着痼疾复发?还是下定决心,用新的理念、新的技术,彻底重塑帝国的运行规则?
朕意已决,必须深化改革,刮骨疗毒!现在,朕需要的不再是是否要改的讨论,而是具体的、能切开脓疮的手术刀,是能夯实根基的巨石,是能指引方向的明灯!都说说吧,畅所欲言,今日之言,出得此门,入朕之耳,绝无后患。”
朱啸的话音刚落,赵铁柱便猛地抱拳,他那粗犷的脸上因激动而泛红。
“陛下!没啥好说的!对于这些趴在帝国身上吸血的蛀虫,还有那些吃里扒外、敢通西夷的奸商,就得用重锤,用快刀!”
他的声音如同炸雷,在书房内回荡,“臣建议,龙鳞卫所有能动用的暗桩、眼线,全部启动!重点就是刘一燝、钱象坤这几个跳得最欢的老腐儒,连同他们背后可能关联的粮号、盐铺、钱庄,一个不漏,给臣死死盯住!
漕运总督衙门里那几个管着槽船调度和沿途稽查的郎中、主事,还有户部盐铁司那几个手握盐引发放大权的家伙,一个都不能放过!他们不是喜欢私下聚会吗?正好!把他们说了什么,见了谁,收了什么东西,都给臣记录在桉!”
他眼中凶光一闪,压低声音:“魏公公手底下那帮‘暗影卫’,不是最擅长干那些见不得光的脏活吗?正好!让他们去撬锁,去偷账本,去截密信!专找那些见不得光的往来凭证、私分利益的暗账!等铁证如山,摆在陛下御前之时,只要陛下您点头,臣亲自带着龙鳞卫的缇骑,把这些祸国殃民的玩意连根拔起,抄家灭族,以儆效尤!”
他喘着粗气,最后补充道,语气狠厉:“至于东南那帮敢通夷的奸商,陛下,给俞咨皋下道密旨!蛟龙水师在南洋剿匪时,但凡遇到悬挂林、陈等家旗号的船只,靠近西夷据点或有任何不轨迹象的,不必请示,直接以‘涉嫌资敌’的名义扣留查抄!非常时期,行非常之事,绝不能心慈手软!”
朱求桂微微蹙眉,他待赵铁柱说完,才上前一步。
“陛下,赵指挥使之策,雷厉风行,乃肃清内患、震慑宵小之必须,臣附议。”
他先肯定了赵铁柱,随即话锋一转,“然,臣以为,确保改革能顺利推行,不被反扑势力所中断,需有更强大、更立体的威慑与保障体系。蛟龙水师新锐,确实令人振奋,但其目前主要任务在于南洋,护航商路,清剿海盗,兵力已然吃紧。
郑芝龙将军的福建水师需镇守东南沿海及通往东瀛的航线,郑成功所部则肩负台湾府防务重任,皆不可轻动。
而东瀛五省及乐浪省海域何其广阔,现有水师力量恐难周全覆盖。臣建议,可考虑从各地新军中,遴选那些熟悉水性、忠于陛下的将士,进行严格海防训练后,编入沿海要塞及重要岛屿的守备部队,并为他们配备足够的岸防火炮及小型巡逻快艇,与蛟龙水师、福建水师形成梯次配置,共同构筑严密海防。”
他目光扫过舆图上的京畿位置,继续道:“此外,京畿及各大重镇的治安维稳,需牢牢依靠天命军的驻防体系。建立更快捷的通信与调动机制,确保一旦有宵小受利益集团蛊惑,敢于在都城或地方作乱,天命军与当地治安力量能第一时间联动,快速反应,以泰山压顶之势,进行雷霆镇压,将动乱扼杀于萌芽之中!唯有内部安稳如磐石,陛下对外开拓之剑,方能挥洒自如。”
朱求桂的思考着眼于全局安全,充满了战略纵深感。这时,素月轻轻开口,她的声音如同清泉,流淌在方才充满杀伐之气的讨论中,带来一股清新的气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