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头望了一眼渐行渐远的故土,对着身旁年纪约十五六岁、已显沉稳之态的世子朱由崧低声嘟囔道:“由崧啊,这船……当真稳妥?为父总觉得,这铁家伙浮在水上,心里终究是不如木头踏实。听闻深海之下,有巨鳌能负仙山,亦能倾覆大舟……”
世子朱由崧恭敬地微微欠身,安抚道:“父王万安。儿臣行前已多方打听,此船乃陛下特旨,汇集南北巧匠,参照泰西最新技艺,以精钢为骨,辅以坚韧巨木,历经数次试航,坚固无比。更有靖海侯麾下百战水师精锐护航,艨艟斗舰皆备,定可保万无一失。此行虽是远渡,亦是皇恩浩荡,为我朱家开拓基业。”
紧随其后的次子朱由渠(约十三四岁)和三子朱由桦(约十岁)则全然没有父亲的忧虑,两人兴奋地东张西望,对船上高耸的烟囱、粗大的缆绳、光洁的甲板一切都充满好奇,低声交换着对海上生活的想象。
而最引人注目的,是让乳母小心牵着的福王小郡主朱明珠,年方七岁,穿着一身精心绣制的粉色缠枝莲纹襦裙,小脸蛋白里透红,如同一枚新熟的蜜桃。
她那双如同黑葡萄般清澈明亮的大眼睛,既紧张又兴奋地望着那巨大的、似乎能吞噬海浪的船身,小手紧紧攥着乳母的衣角,既怕走丢,又舍不得移开视线。
不远处,鲁王朱寿鋐登船时则是一派截然不同的气象。他年近五旬,面容清癯,神色肃穆,目光锐利如鹰。
他并未需要搀扶,步履稳健,登船后立即环视四周,仿佛一位将军在巡视自己的阵地。
他身后跟着他的子嗣:世子朱以派(年十七,神情稳重,酷肖其父)、次子朱以涣(年十五,眼神灵动,带着几分书卷气)、三子朱以江(年十三,略显跳脱,好奇地打量着周围)。
鲁王停下脚步,沉声对儿子们训诫道:“尔等需谨记,此次就藩,非是寻常省亲游历,更非吟风弄月!乃是奉陛下之命,为我大明镇守这新得之海疆,开拓万里波涛,奠定百世基业!一路上,需谨言慎行,勤学政务,体察海事,不得有丝毫懈怠!到了封地,更要上敬天子,下抚黎庶,不可坠了我大明亲王之威仪,亦不可失了仁德之本!”
世子朱以派立刻躬身应道:“父王教诲,儿臣等铭记于心,定当恪尽职守,不负皇恩,不辱门楣。”朱以涣和朱以江也连忙收敛神色,恭敬称是。
瑞王朱常浩则显得较为平静超脱,他手持一串乌木念珠,指尖缓缓拨动,口中低诵佛号,神情恬淡,似乎周遭的喧嚣与他无关,只在登船时望了一眼西方,默默祈求佛祖保佑此次航程平安顺遂,未来封地能永沐祥和。
桂王朱常瀛和惠王朱常润则不断与前来送行的京中故交、姻亲作别,握手、叮咛、叹息,神情复杂,眼中既有对京城繁华与亲友的不舍,亦有对未知封地的隐隐期待与不安。
辰时正,吉时已至。一声雄浑而悠长的汽笛如同巨龙嘶鸣,骤然划破长空,声震海岳!
“东平”号与五艘“镇远”级护航战舰的烟囱几乎同时开始喷吐出浓密的、带着火星的黑色煤烟,巨大的明轮在连杆的驱动下轰然转动,沉重地击打着海水,卷起雪白的浪花。
碗口粗的缆绳被水手们迅速解开、收回。在岸上人群如潮的欢呼与隐约的哭泣声中,这支承载着大明宗室、东瀛四省官吏的庞大混合船队,缓缓离开了码头,先是如同笨拙的巨兽般在港内调头,继而逐渐加速,排成预定的护航阵型,向着苍茫无际的东海深处驶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