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次宗族大会,气氛更加凝重。孔弘誉显然经过了彻夜不眠的深思熟虑,他坐在主位,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族人,缓缓开口,声音虽然不大,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。
“诸位,连日争议,老夫已尽知。”他语调沉缓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,“皇命如山,不可违逆。朝廷给予‘绍圣公’之爵,开府建牙,敕建孔庙,此乃莫大荣宠,亦是沉重责任。我北孔传承圣学,值此帝国开拓之际,于公于私,皆不应,也不能退缩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与一脸不敢置信的儿子孔闻启对视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感,但随即被决绝取代:“海外凶险,固然不假。然,我孔圣后裔,岂是贪生怕死、固步自封之辈?先祖周游列国,传播大道,何等艰难?如今朝廷为我等扫平道路,提供支持,若仍畏缩不前,岂非有负圣人之名,有负陛下厚望?”
“族长!”孔闻启急声欲辩。
“住口!”孔弘誉厉声打断,目光锐利如刀,“此事,关乎全族命运,老夫心意已决!”
他环视众人,一字一句地宣布:“北孔,将分出‘绍圣’一脉,应朝廷之召,东渡瀛洲,传播儒教,主持教化!”
祠堂内一片死寂,落针可闻。
孔弘誉的目光最终定格在脸色惨白的孔闻启身上,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,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托付:“老夫年迈,不堪远行风波。闻启,你身为我之长子,北孔嫡孙,此等重任,舍你其谁?你当承此重任,为我北孔,为你这一脉,搏一个‘绍圣公’的前程,开创一片崭新的基业!此乃你的责任,亦是你的荣耀!”
他不再看儿子绝望的眼神,转向众人:“各房之中,愿随闻启东渡,搏取功名者,自行报名,族中给予厚赠,并记录于族谱,他日功成,必光耀门楣!不愿离乡者,亦可留守曲阜祖茔,看守宗祠产业。朝廷与衍圣公府已有承诺,必保障留守者产业,不得侵夺!此乃两全之策。”
最终,在北孔内部经历了剧烈的挣扎、妥协乃至无形的压迫后,决议形成:由族长一脉的孔闻启牵头,各房抽调部分愿意冒险或渴望改变命运的年轻子弟(如孔闻哲及其部分追随者),组成“绍圣”一脉,筹备东渡。而如老族老孔弘勉、以及孔闻韶(孔闻简堂兄,坚定的守旧派)等一批人,则发誓绝不离开曲阜半步,甚至扬言要与祖茔共存亡。
孔贞运得知最终结果,心中一块巨石落地,长长舒了一口气。他立刻以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,并开始动用衍圣公府和朝廷的力量,协助安排东渡所需的船只、物资、护卫以及前期联络事宜。
一场充满内部裂痕、妥协、无奈与希望的圣裔东渡,就此定局。未来的东瀛,“绍圣公”一脉将如何在那片陌生的土地上立足?如何应对复杂的政治环境和潜在的危险?与留守北孔、南孔的关系又将如何演变?孔闻启心中的愤懑是否会转化为开拓的动力?
乾清宫内的天启皇帝,收到孔贞运的详细奏报,看着地图上那个即将被标记上“绍圣”的岛屿,目光深邃如海。文化的棋子,他已经亲手落下,并且巧妙地利用了圣裔家族内部的矛盾,将其转化为开拓的动力。至于这盘棋最终会走向何方,是成功的文化融合,还是新的纷争起点?连他,也开始期待那未知而充满变数的演变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