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予安,够用了,过了!”吴叙白宽慰道。
李过默默上前,咬牙发力,每一次上升都似耗尽全力,最终完成二十二个,下杠时双臂抑制不住地颤抖,却紧抿嘴唇,不发一声。
杨文岳(文官家庭出身)面色凝重,深吸一口气上前。他显然极为吃力,额角青筋暴起,脸色涨红如血,拼尽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完成十二个,达标瞬间落下,几乎软倒在地,被同组人扶住后,长长吁出一口浊气,喃喃道:“幸不辱命…幸不辱命…”
轮到几位藩王之后。
朱常汐自知力弱,上前时便低声道:“考官,学生力薄,恐难完美,然必竭尽全力,望考官明鉴。” 他技巧性地微微晃动身体借力(在规则允许的边缘),每一次上升都龇牙咧嘴,拼尽全力,做到第八个时已是强弩之末,第九个挣扎了半天,第十个几乎是用下巴蹭过了横杠,随即重重落下,瘫倒在地,喘息道:“十…十个…侥幸…侥幸…” 虽取巧,却刚好达标。
朱由桦眼珠一转,上前并不立刻发力,而是先观察了考官计数和评判的标准。他做得极慢,每一次下放都几乎完全伸直,上升时则充分利用身体核心的微弱摆动,看似动作标准,实则省力。做到第九个时,他已是面红耳赤,第十个时发出一声极其痛苦的嘶吼,仿佛用尽了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方才完成,落下后立刻捂住肩膀,面露痛苦之色,博得不少同情,却也堪堪过关。
朱华堞则深吸一口气,跃上单杠。动作虽不如高杰、张献忠那般狂暴迅猛,却稳定而有力,显示出了扎实的上肢力量。他节奏均匀地连续完成了十五个,这才跳下,气息略显急促,但神色如常,甚至略带挑衅地瞥了一眼方才表现不堪的宗室同伴,傲然道:“此乃武人之基,若连此都难及,谈何驰骋沙场?”
而那些力弱之辈,则丑态百出。有人拼命晃荡身体借力,被考官厉声呵斥仍无济于事;有人做到五六个便气力耗尽,挂在杠上进退不得;更有一勋贵子弟,嘶吼着勉强完成九个,差一个及格,竟直接脱手摔落在地,不顾体面地嚎啕起来:“只差一个!就差一个啊!考官大人,求您开恩!”
考官冷面无情,挥挥手,天命军士兵上前收走其腰牌。
“陛下,”内阁首辅袁可立捻须沉吟,“此项目虽简,却最能去芜存菁。无力者,难披重甲,难舞大刀,难开强弓,却不堪为将。观诸宗室子,智、猾、力,各有千秋,然于军阵之间,终须实打实的气力为根本。”
朱啸颔首:“袁先生所言极是。为将者,纵不需每战必先,然身先士卒之时,亦需有万夫不当之勇,方能服众。天家子弟,更应深知此理。华堞颇类朕。” 最后一句轻语,仅身旁几人可闻。
第三项考核:蹶张弩开弓。
一排排制式蹶张弩(强度一致)架设在靶场上。考核要求并非射击精度,而是纯粹测试臂力与开弓技巧:必须用腰力或踏力辅助,将弩弦稳稳挂上望山(扳机),并保持稳定三息。
这项目,力量与技巧并重。
边军悍卒们对此熟悉无比。张献忠一脚踏住弩环,双手抓弦,“嘿”地一声低吼,腰腹发力,弩弦瞬间被拉满挂实,动作流畅暴力。高杰也是如此,势大力沉。
海军学员们则展现了学习能力。他们初次接触此类弩,但在仔细观察和教官简单指导后,钱知晏等人能迅速掌握发力技巧,虽然稍显吃力,但都能成功完成。赵承霄甚至研究了一下弩机构造。
杨文岳则再次面临挑战,他体力和爆发力不足,第一次尝试失败,第二次调整呼吸,用尽全身力气,脸颊憋得通红,终于在考官计数结束前勉强挂上,险些脱力。
朱常汐上前,他并未急于发力,而是先仔细研究了一下弩身的结构,又观摩了几人动作,尤其是海军学员们运用技巧的细节。轮到他时,他沉腰踏稳,双臂并非一味蛮拉,而是尝试寻找最佳的发力角度,一次、两次…第三次尝试时,他闷哼一声,竟凭借巧劲和瞬间的爆发,将弩弦稳稳挂上!虽保持三息后几乎虚脱,却成功过关,下来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智计得手的欣慰。
朱由桦则耍起了心眼。他挑选了一架看似被多人用过、关节可能稍松的弩(实则并无区别),又故意用衣袖垫在脚下增加摩擦。开弓时,他动作夸张,低吼连连,仿佛用尽了吃奶的力气,实则目光紧盯着考官的表情,试图博取同情。第一次失败,他立刻面露痛苦揉着手腕;第二次,他成功挂上,但保持不到两息便因“力竭”而脱手,随即向考官哀求:“大人!学生已尽力!此弩着实刚硬…能否…” 考官冷眼相对,毫不通融。第三次尝试,他见无机可乘,方才真正发力,险之又险地在最后一刻挂稳,熬过三息,下来后已是脸色煞白,不知是真是假地踉跄了几下,心中却暗道好险。
朱华堞再次展现出其实力。他上前,脚踏弩环,动作标准,气沉丹田,吐气开声,腰臂协同发力,一次便将弩弦稳稳挂上,臂稳如磐,轻松保持三息有余,动作干净利落,引得附近几名边军都侧目看来。他放下弩,面不改色,对着朱常汐和朱由桦方向微微扬了下巴,傲然之意不言而喻。
一些江湖人士凭借巧劲和不错的力量也能完成。
但那些纯粹的花架子和力量孱弱者,则彻底暴露。有人连弩都踩不稳,有人龇牙咧嘴也无法将弦拉到一半,有人甚至拉伤了手臂,惨叫着被扶下去。
“淘汰!”考官冰冷的声音不断响起。
整整三日,初试三项体能考核循环进行。京师大校场内,汗水、沙尘、叹息声、鼓励声、呵斥声、乃至失败的哭泣声交织在一起,构成了一幅残酷而真实的筛选图景。
成功者(约四千余人)虽然疲惫不堪,甚至带着伤,但眼神中充满了庆幸、自信和昂扬的斗志。他们领回了自己的腰牌,上面或许多了几道汗渍,却意味着他们赢得了继续前进的资格。张献忠、高杰等人甚至意犹未尽,期待着下一轮更激烈的较量。海军学员们则聚在一起,低声总结着考核中的得失,显得冷静而专注。
朱常汐朱由桦朱华堞三人虽皆晋级,情状却大不相同。朱常汐寻了处阴凉地瘫坐着,由仆从递水擦汗,眼神却滴溜溜转着,打量着接下来的对手,显然已在思考后续策略。朱由桦则与几位同样惊险过关的勋贵子弟凑在一处,低声交流着“心得”,时而瞥向那些被淘汰者,面露侥幸。朱华堞则独自擦拭着汗水,调整呼吸,目光灼灼地盯着下一项考核的场地,战意盎然。
失败者(近六千人)则如同霜打的茄子,失魂落魄,面色灰败。他们中的许多人,或许家传武艺精妙,或许兵法背诵如流,但在这最基础的体能门槛前,却无情地被刷下。有人默默垂泪,有人捶胸顿足,不甘地咆哮:“我不服!我刀法好!我箭术精!为何只因力气不足就刷下我?!” 然而,军令如山,规则无情。在天命军士兵“护送”下,他们不得不收拾行囊,离开这座梦想启航却又迅速折戟的营地,背影萧索。他们的离去,也无声地宣告了此次武举的第一个残酷事实:没有强健的体魄,一切免谈。
在整个考核过程中,严格的安保与监控无处不在。
天命军士兵守卫着每一个考核区域的边界,眼神锐利,防止任何干扰。
龙鳞卫的便衣密探混在人群、甚至考生中,密切关注有无作弊、替考、恶意干扰他人的行为。曾有一勋贵子弟企图用金钱收买考官,被当场拿下,取消资格并逐出校场,引得一片哗然,也极大地震慑了所有人。
内厂的番役则如同幽灵,监视着考官队伍本身,确保其公正无私。
皇帝朱啸每日都会在阅兵台上停留数个时辰,通过望远镜观察,时而与身边大臣点评几句。
“陛下,”内厂提督方正化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帝身侧,低声禀报,“三日来,共查处试图作弊者七人,均已清理。考官之中,有三人收受请托,已被拿下,候旨发落。”
朱啸眼中寒光一闪,淡淡道:“很好。继续盯着。朕要的,是干干净净的真才实学。任何污秽,都必须在这阳光之下无所遁形。告诉赵铁柱和你的人,朕允你们先斩后奏之权。”
“是!奴婢遵旨!”方正化躬身退下,身影再次融入阴影之中。
第一阶段的硝烟散去,沙场之上,弱者淘汰,强者晋级。空气仿佛都经过了一番过滤,变得更加凝重而充满竞争性。晋级的武生们知道,接下来的传统武艺考核,将是另一番景象,那将是他们更为熟悉,却也藏龙卧虎、更考验真本事的战场。
而高踞阅兵台上的皇帝,看着手中由兵部呈上的、墨迹未干的晋级者名单(约四千二百人),嘴角微微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。
“首关已过,好戏才刚刚开始。”他轻声自语,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那些正在抓紧时间休息、准备迎接下一轮挑战的、更为精悍的身影们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