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大姐,二姐,你们怎么来了?
永美、永洲、永洪谁看?”他满心疑惑。
永英只有九岁,脸上还带着稚气,她抢着说:
“娘说上学第一天,怕你找不着家,让我们来接你。
小洲和小洪都带着呢,没事的!永美也乖。”
说完,她用袖子擦了擦永美那沾了点泥的小脸。
永美懵懂地仰着脸,既看哥哥,又看两个姐姐。
永兰把怀里的永洲往上颠了颠,声音带着一丝喘息:
“放学了?走,回家吃饭,娘该等急了。”
她没有提自己为什么没去学校。
永海望着姐姐们疲惫的脸,又看着二姐牵着妹妹,小心避开地上的水坑,心里那点刚入学的兴奋突然变得沉重起来。
“大姐,二姐,你们为什么不去上学?”
他忍不住问,心里泛起一阵紧张。
“爹早上说……说你们是女孩子?还有……家里弟弟妹妹没人管?”
永兰的脚步顿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,像一张干裂的泥壳。
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破旧的布鞋,声音变得低沉:
“嗯……家里……离不开人。”
她没有再说话,抱着永洲,转身沿着土路走去,永洪在她背上摇晃着。
永英拉着永美,赶紧跟上,背影虽然挺得笔直,却难掩那份无声的委屈和无奈。
永海站在原地,看着姐姐们渐行渐远的背影,又回头望望那几排白灰的平房。
学校的铃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,但那已不属于他的世界。
胸中那份沉甸甸的感觉,似乎比饥饿还要难以忍受。
他咬了咬牙,快步追了上去,来到大姐身边。
“大姐,那……那忠兰姑和忠云姑为什么能上学?”
他一边走一边追问,想起早上教室里那个蜷缩在角落的大女孩,心中泛起一阵紧张,
“她们也是女的呀!”
永兰没有立即回答,只是把怀里的永洲抱得更紧了些。
永洪被勒得不舒服,哼哼唧唧地哭了起来,哭声在空旷的田埂上显得格外刺耳。
夜幕降临,昏暗的油灯在土墙上投下摇曳的影子,一家人围坐在那张破旧的矮桌旁,喝着稀薄的玉米糊糊。
桌角放着父亲姬忠楜那只油亮的老烟袋锅。
永海扒拉着碗里的糊糊,目光却一直在看坐在灶膛边默默喂永洲的母亲昊文兰。
灶膛里未熄的余烬映照着她半边脸,明暗交错,像一口古老的井。
“娘,”永海放下碗,轻轻敲了敲,碗底发出微弱的脆响。
“为什么两个姐姐不能上学?
为什么忠兰姑她们就能?”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疑问和不解。
昊文兰的喂饭动作一顿,抬起眼睛,目光在油灯昏黄的光晕中显得格外深邃,像两口古井。
她没有看丈夫,只是注视着儿子,声音虽不高,却字字清晰,带着生活的沉淀和坚韧:
“你忠兰姑识字,是她的福气,能嫁给当兵回来做干部的丁大柱,吃上了公家饭。
可是永海,你想想,”
她放下喂永洲的小勺,勺柄都被磨得光滑。
“她嫁得再好,也是姓了丁!
她过得好,是丁家的福气,是‘河东’的事!
咱们姬家呢?你爹,你奶奶,咱们这一大家子,还在‘河西’那边,根儿没挪开。”
她的语气平静,却带着一份无奈的沉重。
她顿了顿,目光扫过默默喝着糊糊的永兰和永英。
两个女孩的头越垂越低,几乎要把脸埋进碗里。
永英的肩膀微微颤抖了一下,似乎在忍受着难以启齿的心事。
这一夜,家中的空气似乎都沉重了几分。
每个人都在心里藏着难以言说的苦涩,等待着那一日的到来,也许会带来改变的希望,或许只会让他们的生活变得更加沉重。
岁月如流水,乡村的风依旧在夜色中低语,诉说着那一段段平凡而又坚韧的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