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凌恒似乎终于从这熟悉的声音和气息中认出了父亲,那点小小的陌生感瞬间消失。
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好奇,他不再害怕,反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,在空中抓挠着,想去够凌云垂落额前的一缕带着尘土和汗意的头发。
“我回来了。” 凌云千言万语哽在喉头,翻腾澎湃的情感最终只化作这最简单、也最沉重的一句承诺。
他伸出坚实的手臂,将抱着孩子的甄姜一同揽入自己宽阔的怀中,又侧过头,目光温柔地看过依偎在身旁的来莺儿和大乔,手臂紧了紧,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的温暖与圆满,牢牢镌刻进生命里。
一家人的身影,在越来越斜的夕阳下拉长,紧密地融合在一起,不分彼此。
温存良久,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暖意,凌云才柔声开口:“随我去府门口吧,公达他们,应该快到了。貂蝉也来了。”
甄姜、来莺儿和大乔相视一笑,眼中都洋溢着幸福与安定,齐齐点头应允。
然而,当凌云携着家眷来到气势恢宏的府门前时,却被眼前意想不到的景象微微一惊。
只见府门前的长街已是人山人海,万头攒动,欢呼声、笑闹声汇成一片沸腾的海洋,声浪几乎要掀翻屋顶。
远远向城门方向望去,更是黑压压一片,被围得水泄不通,喧嚣的声浪一阵高过一阵,如同钱塘江潮,汹涌澎湃。
“征北将军!是征北将军回来了!”
“将军凯旋!天佑我朔方!”
“快看!那是不是凌将军的车驾进城了?”
此时的城门处,由荀攸带领的庞大车队,确实陷入了朔方百姓热情洋溢的“包围”之中。
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,比奔马更快地传遍了朔方城的大街小巷——他们的太守凌云,在洛阳得了天子亲自召见,被册封为威名赫赫的征北将军了!
这不仅是凌将军个人的无上荣耀,更是整个朔方百姓的定心骨与骄傲!
农夫扔下了锄头,商人收起了摊铺,妇人抱着咿呀学语的孩子,白发苍苍的老人也拄着拐杖,相互搀扶着,全都涌上了街头。
人们挎着竹篮,里面装着还带着清晨露水的新鲜瓜果、刚出笼蒸得热气腾腾的饼子、煮得香气四溢的鸡蛋,甚至还有自家酿的醇厚奶酒,拼命地想塞到护送车队的士兵手中。
孩童们更是兴奋得如同过节,在人群的腿缝间钻来钻去,发出清脆而欢快的尖叫,仰着红扑扑的小脸,追逐着车队的身影。
徐晃一身戎装,用力按着躁动的缰绳,尽职尽责地护在马车旁,他看着眼前这万民欢腾、发自内心拥戴的场面,坚毅的面容上难掩深深的震动。
他戎马半生,经历过不少城池的易主,见过太多百姓在战乱中的惶恐、麻木或是冷漠的眼神,却从未见过如此纯粹、如此炽热、几乎要将人融化的爱戴。
他不由地将目光投向那辆被众人簇拥在中心、象征着此地主人的华丽马车,对那位尚未正式谋面的征北将军,心中油然生出更深的敬佩与难以言喻的好奇。
刘辟和黄邵并骑而行,两人都是第一次踏上朔方的土地。
目光所及,街道两旁是整齐坚固的屋舍,脚下是平整干净的青石路面。
而更让他们心神激荡的,是道路两旁百姓脸上洋溢着的健康的红光与发自内心的笑容,再感受着这几乎要将城门楼子都掀翻的热情声浪,两人都不禁有些神情恍惚,仿佛置身于一个不真实的梦境。
“这…这真是传闻中苦寒贫瘠的边郡?”刘辟勒紧缰绳,低声喃喃,他在颍川家乡,也未曾见过如此民心所向、安居乐业的场面。
黄邵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,仿佛要将胸中的震惊与感慨都排出体外,眼神复杂地环视四周,最终沉声道:“看来……你我兄弟此番抉择,是真正来对地方了。”
那辆最为华贵的马车内,一只纤纤玉手,用指尖轻轻掀起车窗帘幕的一角。
貂蝉那双见过洛阳繁华、阅尽世间美色的美眸,此刻流转着惊异与动容,望着窗外沸腾的人海与那一张张真挚的笑脸。
她久居深宫与权贵府邸,见惯了高官显宦的威严仪仗,却鲜少感受到这般不加修饰、质朴而炽热的情感。
百姓眼中的爱戴是那样纯粹而直接,那是对守护他们安宁生活、带来希望的人,所产生的由衷感激与拥护。
她心中对那位素未谋面却已如雷贯耳的凌将军的想象,不由得又添上了几分厚重的色彩。
而那十五位由皇帝赏赐、跟随车队远道而来的年轻宫女,此刻更是紧紧靠在一起,挤在另一辆马车的车窗边。
既因这陌生的环境与喧闹的场面而感到些许惶恐,又被眼前从未见过的景象所深深吸引,眼中充满了新奇。
她们本以为朔方是传言中苦寒荒凉、颠沛流离的戍边之地,心中凄楚彷徨,然而此刻亲眼见到的,却是比洛阳帝都更加蓬勃昂扬的生气,以及百姓脸上全无阴霾的、灿烂明亮的笑容。
这份强烈的视觉与情感冲击,让她们对未来的命运,少了几分前途未卜的不安,莫名地多了几分隐约的、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。
荀攸骑在马上,努力维持着秩序,安抚着过于激动的民众,他脸上带着无奈却又发自内心欣慰的笑容。
不住地向四周拱手致意,扬声试图对周围的百姓解释将军需要先行回府安置,但他的声音很快便被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浪潮所淹没。
这一刻,朔方城积攒了许久的热情,如同塞外最炽烈、最纯粹的阳光,毫无保留地倾泻在这支风尘仆仆却荣耀归来的车队上。
也深深地烙印在每一个初来此地的、新加入者的心中,成为了他们关于朔方最初、也最难以磨灭的记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