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小的孙黑子,有眼无珠,有眼不识泰山!冲撞了大人虎威,罪该万死,罪该万死啊!”孙黑子一边用袖子擦着冷汗,一边点头哈腰地说道,语气充满了讨好,“大人您有什么要问的,尽管问!小的定然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!绝不敢有半句虚言!只求大人看在小的及时悔悟的份上,饶了小的一条狗命!”
他这副前倨后恭、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滑稽模样,看得站在云逸身后的石猛直撇嘴,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鄙夷,低声用只有身边人能听到的声音嘟囔道:“呸!什么玩意儿!怂包软蛋一个!刚才不还挺横吗?”
云逸面色平静地将节钺收回怀中,语气依旧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:“孙当家不必如此惊慌。本官此行,只为查案,不涉其他,更无意在此刻剿匪。只要你如实回答本官的问题,提供有价值的线索,你与你手下众人过往之事,本官可以暂不追究,权当今日未曾见过。”
“哎哟!多谢大人开恩!多谢青天大老爷开恩呐!”孙黑子一听这话,简直如蒙大赦,差点就要跪下去磕头了,脸上堆满了感激涕零的表情。他连忙殷勤地将云逸等人请到山洞前一块相对平整、被磨得有些光滑的大石头上坐下,又转身对着手下厉声呵斥:“都傻站着干什么?还不快去把老子珍藏的那坛好酒拿出来,给钦差大人和各位军爷解解乏!再弄点干净的水来!”——虽然云逸以公务在身为由,客气而坚定地婉拒了他的“好意”。
“大人,您……您是想问前几天匈蛮使团在咱们这落鹰峡遇袭的那档子事吧?”孙黑子搓着手,主动提起了话题,显得异常积极和配合,试图将功补过。
“没错。”云逸的目光如同两把无形的锥子,紧紧盯着孙黑子的眼睛,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,“据本官所知,事发前后,你这片地盘附近,可曾出现过什么异常的人或事?比如,有没有见过一支大约十几人、拉着几辆大车、行踪比较诡秘、不像寻常商队的队伍经过?或者,在使团遇袭的那个时间段前后,有没有听到峡谷深处传来什么不同寻常的、比如大规模人马调动、厮杀打斗的动静?”
孙黑子闻言,立刻皱紧了眉头,一只手挠着那乱糟糟的头发,努力地回想起来,表情看起来不像作伪。过了好一会儿,他才猛地一拍自己的大腿,发出“啪”的一声响,恍然道:“大人!您这么一提醒,小的还真想起来了!确实有这么一伙人,不太对劲!时间嘛……大概就在使团出事前三四天吧,确实有那么一伙人,人数不多不少,大概十来个,赶着四五辆用厚油布蒙得严严实实、看不清里面装了啥的大车,从南边的峡口过来,鬼鬼祟祟地穿过了我这片地盘靠近‘鬼哭石’的边缘地带。当时我手下有几个兄弟在那边放哨,远远瞧见了,还以为是来了肥羊,想着去摸摸底,看看能不能捞点油水。结果刚靠近,就被对方外围放哨的人发现了,对方二话不说,直接亮出了明晃晃的制式腰刀,那股子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辣劲儿,一下子就把我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给吓回来了,没敢再往前凑。”
“哦?”云逸精神一振,身体微微前倾,“可看清他们具体的样貌特征?说话是什么口音?还有,那几辆大车,除了蒙得严实,还有什么特别之处?比如车辙?”
“样貌……这个真记不太清了,”孙黑子努力回忆着,脸上露出些许苦恼,“那帮人都戴着挺深的兜帽,大半张脸都遮在阴影里,刻意避着人。口音嘛……”他侧着头想了想,“有点杂!对,就是杂!不像是一地的人,有个人说话带着点南边的软糯腔,另一个听着又有点关中的硬梆梆味儿,反正不太统一。至于车辆……”孙黑子说到这里,语气肯定了起来,“车辙印!没错!就是车辙印特别深!深得邪乎!我当时正好在附近,亲自去看过那印子。按理说,就算是拉满了最沉的皮货,也不该在咱们这还算硬实的地面上压出那么深的车辙印来,那分量,感觉像是拉了一车铁疙瘩!而且,他们那伙人,好像对落鹰峡里面这些七拐八绕的路不太熟悉,走走停停的,速度不快,时不时还拿出个地图模样的东西凑在一起看,像是在找什么地方,或者是在核对路线。”
“他们最后往哪个方向去了?”一直沉默观察的韩护卫突然开口问道,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,如同北境的寒风,让孙黑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。
孙黑子被韩护卫那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神盯得心里发毛,连忙指着西北方向,语速飞快地回答:“往……往那边去了!绝对没错!他们穿过了前面那片‘鬼哭石’乱石坡,然后就一路朝着西北方向的深处去了!那边……那边主要是‘黑风寨’的地盘,‘独眼狼’屠彪那家伙的地盘!屠彪那家伙,跟我们这些混口饭吃的不一样,他是真正的亡命徒,又凶又横,手下亡命徒也多,据说有上百号人,干的都是杀人越货、绑票勒索的大买卖,心黑手辣,在落鹰峡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……”
黑风寨!独眼狼屠彪!
云逸与韩护卫不动声色地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深邃的眼眸中看到了相同的凝重与警惕。看来,线索如同抽丝剥茧,最终指向了落鹰峡更深处,也必然更加危险的核心区域。
云逸又不动声色地仔细询问了几个细节,比如那伙人的具体穿着、马匹的品类、有没有看到什么特殊的标识等等,孙黑子都绞尽脑汁地回答了,虽然信息有限,但态度确实配合。综合判断,孙黑子这伙人确实对袭击匈蛮使团这件泼天大事本身并不知情,更像是在自己的地盘上,偶然注意到了这支行踪诡异、与他们格格不入的神秘队伍路过,并且因为对方展现出的实力而选择了避让。
问询完毕,云逸心中已有计较,便不再多留,起身准备离开。
“孙当家,今日多谢你的配合。希望你记住自己说过的话,在此案水落石出之前,安分守己,约束好你的手下。”云逸站起身,意味深长地看了孙黑子一眼,语气平淡,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。
“一定一定!大人您放心!小的绝对安分!从今天起就约束手下,绝不给大人添乱!大人您公务繁忙,慢走!慢走啊!”孙黑子点头哈腰,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,亲自将云逸一行人恭恭敬敬地送出了他自己划定的“地盘”边界,直到再也看不见云逸等人的背影,他才敢直起腰,长长地舒了一口大气,用力抹了把额头和脖子上的冷汗,感觉像是刚从鬼门关前溜达了一圈回来。他转过身,对着身边同样心有余悸的手下们骂道:“都他娘的给老子把招子放亮点儿!耳朵也竖起来!以后招子放亮些,看到这种带着官家煞气、不好惹的硬茬子,都给老子躲得远远的!谁他娘的敢去招惹,老子先扒了他的皮!”
与在后方紧张戒备的大队人马顺利汇合后,云逸将刚才从孙黑子口中得到的关键情报,简单明了地向几位核心成员通报了一下。
“黑风寨,独眼狼屠彪……”老猫听到这个名字,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,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忌惮,“云特使,韩头儿,这个屠彪,可不是孙黑子这种只会欺软怕硬的货色能比的。他是真正的悍匪,亡命之徒,心狠手辣,睚眦必报,在落鹰峡里是出了名的凶残。他手下聚集了上百号同样凶悍的亡命徒,而且据说……跟草原匈蛮那边某些激进的部落,也有些不清不楚、暗中往来的联系。他的黑风寨,建在峡谷深处一个极其险要的位置,易守难攻,号称‘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’。咱们就这点人手,想要硬闯他的寨子,恐怕……凶多吉少啊。”
“是不是他干的,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。但既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他黑风寨的地盘,”云逸的目光越过眼前错综复杂的乱石,坚定地望向西北方向那更加幽深、仿佛弥漫着不祥气息的峡谷深处,“那么,就算是真正的龙潭虎穴,咱们也得去亲自探一探虚实。唯有如此,才能找到真相,给朝廷和匈蛮一个交代。”
他环视了一圈身边这些同生共死的弟兄,沉声下令:“传令下去,所有人,原地休整半个时辰!检查武器盔甲,饮马喂料,吃饱干粮,恢复体力。半个时辰后,准时出发!目标——黑风寨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