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现在人微言轻,无权无势,唯一能依靠的,就是信息差。
他必须把自己伪装起来,像一个幽灵,潜入这片区域,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他之前,把所有该搞清楚的东西,都搞清楚。
江澈看了一眼地图,在那片工业园区的东南方向,大概二十公里的地方,有一个小小的标记,旁边写着两个字——“铁门”。
不是着名的铁门关,只是一个同名的小镇。
从地图上看,这个小镇孤零零地杵在戈壁滩上,既不靠近交通要道,也没有任何旅游资源,像一颗被遗忘的棋子。但它的位置很微妙,正好卡在工业园区和下游绿洲的中间地带。
江澈心里有了主意。
他一打方向盘,吉普车调转车头,没有再朝着工业园区的方向,而是沿着一条不起眼的岔路,向着那个名为“铁门”的小镇驶去。
通往小镇的路,是坑坑洼洼的土路。吉普车颠簸得厉害,扬起漫天的黄尘。江澈把车窗关上,车厢里像一个闷热的蒸笼。他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自己,一夜未眠,眼圈发青,胡子拉碴,头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,再加上这身不起眼的便装,看起来跟个进城务工失败的盲流没什么区别。
他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这个形象,很好。
开了大概半个多小时,前方地平线上,终于出现了一排低矮的、土黄色的建筑。
铁门镇到了。
与其说是镇,不如说是一个稍大的村落。一条主街,两旁是些两层高的楼房,墙皮大多已经剥落,露出里面的红砖。更多的,是那种用土坯垒成的平房。
街上没什么人,偶尔有几个穿着褪色工装的男人,骑着叮当作响的自行车经过,瞥一眼江澈这辆外来的吉普车,眼神里带着一丝麻木和警惕。
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,有煤灰的呛人,有某种化学品的酸涩,还有食物的油烟味。
江澈把车停在一家挂着“铁门镇招待所”牌子的破旧小楼前。小楼门口,坐着一个晒太阳的老头,怀里抱着一只懒洋洋的猫。
江澈推门下车,那老头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他走进招待所,前台后面,一个胖乎乎的中年女人正在织毛衣,听到动静,抬起头,用带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:“住店?”
“嗯,住店。”江澈点点头。
“身份证。”
江澈递上身份证。
女人接过身份证,瞥了一眼,又抬头仔细打量了江澈几眼,眼神里的审视意味很浓:“京城来的?来我们这穷地方干啥?”
江澈心里一动,看来自己这张脸和身份证上的地址,在这里还是太扎眼了。他立刻换上了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,叹了口气。
“唉,别提了,大姐。”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,像是找到了倾诉对象,“我本来是在京城做点小生意的,这不,前两年投了个项目,赔得底儿掉。听说这边工业区招工,就想过来碰碰运气,看能不能找个活儿干,挣点钱回家过年。”
他这番话说得半真半假,语气里的沮丧和落魄恰到好处。
中年女人脸上的警惕果然放松了不少,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同情。“嗨,我还以为是啥大老板呢。”她把身份证还给江澈,“就你这样?还想进园区?别做梦了。”
“啊?为什么?”江澈故作惊讶。
“想进园区,要么有技术,要么有关系。你这样的,两眼一抹黑跑过来,人家门口的保安都懒得搭理你。”女人一边登记,一边头也不抬地说,“我们这镇上,一半的男人都在里头干活,可没一个是像你这么轻松进去的。”
女人的话,像一把钥匙,为江澈打开了一扇观察这个工业园区的、最真实的窗口。
“这么难进?”江澈皱起眉头,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外来者的无知与迷茫,“那……大姐,这园区里,都是些什么厂子啊?工资高不高?”
他问得小心翼翼,像一个真正关心生计的求职者。
女人停下了手里的活,抬眼看了看他,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套话。
江澈立刻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烟——这是他从刘光明办公室顺手拿的,他自己不抽,但知道这东西在某些时候比钱还好用。他抽出一根,恭敬地递了过去。
“大姐,抽一根。我这人生地不熟的,您给指点指点,我也好死了这条心,早点滚蛋。”
看着那根烟,又看了看江澈那张写满“倒霉”的脸,女人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。她没有接烟,只是摆了摆手。
“行了,看你也不像个坏人。”她压低了声音,身体微微前倾,用一种神秘的语气说道:“小伙子,听我一句劝,那地方……不是什么好去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