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记不清了？”胡一菲捕捉到他眨眼的频率变快了，那是他紧张时的习惯——小时候每次抢了她的弹珠被发现，他都会这样快速眨眼睛，像只受惊的小鹿。“可这个男孩的痣很特别，跟你左耳的痣位置一模一样呢。”
她特意加重了“痣”字，目光紧紧锁住天宇的左耳。那粒痣果然还在，只是被头发遮了大半，此刻随着他偏头的动作，清晰地露了出来。
天宇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，突然转身往屋里走：“可能是巧合吧，世界上相似的人多着呢。你渴不渴？我给你泡杯茶，上次你说喜欢的碧螺春……”
他的脚步有些急，踢到了门口的木工刨子，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。胡一菲看着他略显仓促的背影，注意到他握门把的手指关节泛白，指腹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红——那是小时候他抢不过别的孩子时，攥紧拳头的样子。
“天宇，”胡一菲的声音穿过他慌乱的背影，落在客厅的旧沙发上，那里还放着他昨天穿的蓝衬衫，领口的磨损痕迹，和照片里男孩背心的破洞位置惊人地吻合，“你是不是……就是当年总抢我冰棍的那个小霸王？”
天宇的背影僵住了，像被施了定身咒。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掠过窗台，发出“沙沙”的声响，在这片刻的沉默里，显得格外清晰。他慢慢转过身，脸上重新挂起笑容，可眼神却没了焦点，飘向墙角的工具箱，里面露出半截木尺，刻度恰好在“5”的位置——那是当年他们常玩的“跳房子”格子数。
“哪能啊，”他笑了笑，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似的发涩，“我小时候可乖了，从来不抢别人东西。”
这句话说完，他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对劲，下意识地抿了抿嘴——这个小动作，和照片里男孩攥紧玩具车时的表情，简直如出一辙。
胡一菲没再追问，只是把照片放在玄关的鞋柜上，照片里的两个孩子对着天宇笑，阳光在他们身后织成金色的网。她转身时，看见天宇的目光黏在照片上，手指在围裙上反复蹭着，像是在擦掉什么看不见的痕迹。
“这照片先放你这儿吧，”她说，“说不定你看着看着，就记起来了。”
关门的瞬间，她听见屋里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，紧接着是压抑的咒骂——和小时候他摔了玩具车时的反应一模一样。
胡一菲站在巷口，看着三楼的窗户，那里的窗帘被猛地拉上，只留下道缝隙，透出昏黄的光。她摸了摸帆布包，里面还放着另一张照片，是去年同学聚会时拍的，天宇站在她身边，耳廓上的痣被闪光灯照得发亮，像颗藏了十几年的秘密，终于要破土而出了。
疑云像巷口的雾气，看似朦胧，却已经在她心里勾勒出清晰的轮廓——那个抢她冰棍、藏她作业本、害她被老师批评的小霸王，原来一直就在身边，用“记不清”三个字，藏了整整二十年。
而现在，这层伪装的薄膜，已经被她指尖的照片，戳出了道细微的裂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