胡一菲的指尖在相册边缘顿了顿,指腹蹭过泛黄的牛皮纸封面,灰尘在午后的阳光里扬起细小的光柱。这本被遗忘在衣柜顶层的相册,是母亲昨天收拾旧物时翻出来的,说“留着占地方,你看看还有用吗”。她原本漫不经心地翻着,直到这张边角卷翘的照片从夹层滑出来,像片羽毛轻轻落在掌心,却在她心里砸出了巨响。
照片里的场景是老家属院的滑梯旁,五岁的自己扎着羊角辫,穿着红白条纹连衣裙,手里攥着半块融化的冰棍,嘴角沾着巧克力渍。而站在她身边的男孩,个子稍矮些,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背心,手里举着个缺了轱辘的玩具车,侧脸的轮廓在阳光下透着股倔强。最让她心头一紧的是男孩的左耳——耳廓上有颗米粒大的痣,像颗小小的朱砂。
这个细节像根针,猝不及防刺破了她近期攒下的所有疑惑。
天宇最近太反常了。上周小组讨论时,他盯着她桌上的旧钢笔发呆,那支笔是父亲当年送她的入学礼,笔帽上刻着朵小小的雏菊;前天下雨,他递过来的伞柄缠着圈蓝布条,和照片里男孩手腕上的布条颜色一模一样;甚至昨天在茶水间,他无意识哼起的童谣,正是小时候家属院门口卖冰棍的老爷爷常唱的调子。
“巧合”多到像刻意编排,可每次她试探着提起老家属院,天宇总是笑着打岔,眼神飘向窗外的梧桐树,像在躲避什么。
胡一菲捏着照片的指尖微微发颤,纸页边缘的粗糙感硌得手心发痒。她深吸一口气,把照片塞进帆布包,转身时碰倒了桌角的笔筒,铅笔滚落一地——就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。
天宇的公寓在老城区的巷子里,爬满爬山虎的墙面上,还留着当年孩子们用粉笔画的歪歪扭扭的小人。胡一菲站在楼下,听见三楼传来断断续续的锯木声,那是天宇最近在学木工,说“想做点手工打发时间”。
她按响门铃时,锯木声戛然而止。片刻后,门开了,天宇穿着沾着木屑的围裙,额角还挂着汗珠,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,手里的砂纸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“一菲?你怎么来了?”他弯腰捡砂纸的动作有些僵硬,围裙带子松了一边也没察觉,“快进来,我刚在做个小架子……”
胡一菲没动,只是从帆布包里抽出那张照片,举到他面前。阳光恰好落在照片上,把两个孩子的影子拉得很长,男孩耳廓上的痣像粒醒目的红豆。
“天宇,”她的声音比预想中平静,却带着不容回避的认真,“这个男孩,你认识吗?”
天宇的目光刚触到照片,脸上的笑容就像被冻住了似的,嘴角还僵在扬起的弧度,眼睛却猛地收缩了一下。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,后背撞到门框,发出“咚”的闷响,惊得楼道里的感应灯亮了起来,惨白的光打在他脸上,连细微的汗毛孔都看得一清二楚。
“这……这是哪儿来的?”他的声音有些发紧,伸手想接照片,指尖快碰到纸页时又猛地缩回,像是被烫到了似的,转而抓了抓后脑勺,围裙带子彻底散了,松垮垮地挂在腰间。
“我家的旧相册里找到的。”胡一菲往前递了递照片,“你看,这是老家属院的滑梯,旁边那棵歪脖子树还在呢,就是枝桠比以前更弯了。”
天宇的视线在照片上扫了两秒,突然移向远处的垃圾桶,喉结滚动了一下:“有点眼熟,但……记不清了。”他的声音很轻,带着刻意压低的含糊,“小时候的事嘛,谁还记得那么清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