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水…水啊…”
“渴…杀了我吧…”
“太阳…太阳死了…”
“诅咒…王室的诅咒…”
无数个声音!无数个重叠的、嘶哑的、绝望的、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怨恨的声音!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,狠狠扎进陈星云的脑海!那不是清晰的语言,而是濒死的哀嚎、灵魂被烈日和干渴一寸寸碾碎时发出的最后悲鸣!这些声音汇聚成狂暴的洪流,疯狂冲击着他的意识壁垒!他看到无数双枯槁的、只剩下皮包骨的手臂从滚烫的黄沙中伸出,徒劳地抓向那轮惨白的烈日;他看到成片的、曾经是绿洲的村落化为焦黑的废墟,风干的尸体如同枯树般倒伏;他看到绝望的人群如同迁徙的蚁群,却在无尽的黄沙中一个接一个倒下,化为白骨…所有的景象,所有的声音,都指向一个核心——那轮惨白的、带来死亡而非生机的烈日!以及…深埋在皇宫之下,那被称为诅咒源头的黑暗!
“呃啊啊——!”现实中,陈星云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,额头青筋暴起,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物,他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苦低吼,那只被徽章吸住的手不受控制地痉挛着。
“星云!”柳曼妮惊叫一声,就要冲过去。
“别动!”杰海因冰冷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,“他在接受‘印记’。这是钥匙的…回响。”
就在陈星云的意识即将被那无尽的痛苦与绝望彻底淹没、精神防线摇摇欲坠的瞬间!
嗡!
一股清凉的、如同月下深潭般的力量,猛地从他意识深处爆发!这股力量柔和却坚韧无比,瞬间形成一层无形的屏障,将那狂暴的、灼热的痛苦幻象和亿万哀嚎隔绝在外!
是夜影!
陈星云能清晰地“感觉”到,这股力量源自脚边那小小的黑猫。它并未直接对抗那恐怖的幻象洪流,而是巧妙地引导、隔绝,如同在惊涛骇浪中为他筑起了一道宁静的堤坝。那三眼猫神的虚影似乎也在这股力量的干扰下,对他的精神冲击减弱了瞬间。
就是这瞬间的喘息!
陈星云猛地一咬舌尖,剧痛带来一丝清明!他用尽全身意志力,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低吼,强行将自己的意识从那恐怖的幻境沙海和亿万哀嚎中拔了出来!
嗤啦——!
现实中,包裹着他手掌的暗红色粘稠能量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撕裂,瞬间溃散!那股强大的吸力也消失了!
陈星云猛地向后踉跄一步,差点摔倒,被冲上来的柳曼妮一把扶住。他脸色惨白如纸,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,浑身被冷汗湿透,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。他的右手掌心,赫然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烙印——一个边缘焦黑、中心是破裂空洞、周围环绕着暗红色扭曲纹路的灼痕!形状与那日冕徽记上的破洞和锈蚀一模一样!一股深入骨髓的阴冷和灼痛感,正从那烙印中不断传来。
“星云!你怎么样?”柳曼妮焦急地查看他的手,看到那狰狞的烙印,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没…没事…”陈星云喘息着,声音嘶哑,他看向自己的手掌,又猛地抬头看向壁龛中的日冕徽记。徽章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,中心的破洞幽暗深邃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但他掌心那火烧火燎又冰冷刺骨的剧痛,无比真实地提醒着他刚才的遭遇。
“有趣…”王座之上,杰海因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。他幽深的目光扫过陈星云掌心那冒着淡淡焦烟的烙印,又瞥了一眼地上懒洋洋舔着爪子的夜影,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。“印记已成。这烙印,便是你进入‘失落花园’,追踪那遗失圣物的唯一路标。它会指引你方向,也会…不断提醒你诅咒的存在。”他缓缓站起身,沉重的头冠在灵魂烛火的映照下闪烁着幽冷的光。“去吧,异乡的冒险者。找到‘日冕徽记’,带回皇宫。鲁·高因的水源,或许就系于此物。不要让我…失望。”最后三个字,他说得很轻,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力。
“是…陛下。”陈星云强忍着掌心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,拉着柳曼妮,微微躬身行礼。他现在只想立刻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。
“对了,”就在两人转身欲走时,杰海因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一种随意的残忍,“提醒你们一句。‘失落花园’…并非只有古老的诅咒。最近…似乎有些不属于那里的‘小东西’,也从更深的地方爬出来了。它们…很饿。”他摆了摆手,仿佛在驱赶苍蝇,“祝你们…狩猎愉快。”
内侍无声地出现在他们身边,示意离开。
走出那扇描绘着日轮与蛇怪搏斗的巨门,重新踏上那条令人不安的、如同活物皮肤般的猩红走廊,陈星云才感觉那几乎要压碎胸膛的窒息感稍稍缓解。柳曼妮紧紧握着他没有受伤的左手,掌心全是冷汗。
“那猫…那虚影…”柳曼妮的声音还有些发颤,她低头看向跟在脚边的夜影,眼神复杂无比。夜影似乎完全恢复了常态,迈着优雅的猫步,尾巴尖悠闲地甩动着,仿佛刚才大殿里那惊天动地的变故与它毫无关系。
“回去再说。”陈星云低声道,他警惕地扫视着走廊两侧那些眼窝里跳动着幽绿火焰的黑曜石雕像,总觉得那些冰冷的石头眼珠似乎一直在跟着他们移动。掌心的烙印依旧传来一阵阵灼痛和阴冷交织的怪异感觉,让他心神不宁。
当他们终于走出王宫那巨大、镶嵌着无数灵魂灯盏的主门,重新沐浴在鲁·高因黄昏时分依旧灼热干燥的空气中时,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长出了一口气。夕阳将王宫巨大的阴影拉得很长,如同匍匐在黄沙上的狰狞怪兽。
“妈的,这副本开荒难度也太高了点…”陈星云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,试图用游戏术语来冲淡心头的沉重和恐惧。他摊开手掌,看着那焦黑的烙印,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不祥气息,“这‘遗失的太阳’任务,感觉是个深坑啊…”
柳曼妮看着他掌心的烙印,心疼地想要触碰,又怕弄疼他。“那个杰海因…他看夜影的眼神,还有最后说的话…我感觉他根本不在乎水源,也不在乎我们死活…”
“他当然不在乎。”陈星云眼神凝重,“他在乎的是力量,是掌控。玩家对他来说,只是提供资源和…实验的消耗品。那个‘寂静之毯’,那些灵魂蜡烛…这个王宫本身,就是个巨大的魔窟。”他想起杰海因最后那句关于“小东西”的提醒,心头蒙上一层更深的阴影。那所谓的“小东西”,恐怕是比“失落花园”原生怪物更恐怖的存在。
“那我们现在…”柳曼妮有些茫然。
“先回旅店。”陈星云握紧拳头,烙印的刺痛让他更加清醒,“处理下这鬼东西,研究下‘失落花园’的情报。还有…得好好问问这小祖宗了。”他低头看向夜影。
夜影正蹲坐在他脚边,夕阳给它黑色的皮毛镀上了一层金边。它抬起墨绿色的竖瞳,与陈星云对视了一眼,眼神平静无波,甚至还带着点…吃饱喝足的慵懒?它优雅地站起身,尾巴高高翘起,迈着猫步率先向王宫广场外走去。
“喵。”它轻轻叫了一声,仿佛在说:走吧,铲屎的,该回家吃饭了。
陈星云和柳曼妮对视一眼,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和深深的后怕。他们跟上夜影的脚步,融入鲁·高因黄昏喧嚣而混乱的人流。王宫那巨大的阴影在他们身后缓缓拉长,如同一个无声的警告。
当两人一猫穿过一条相对僻静、弥漫着下水道酸腐气味的狭窄小巷,准备抄近路返回旅店时,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!
哗啦——!
前方巷口一个锈迹斑斑、盖着沉重石板的污水井口,猛地炸裂开来!碎石和污秽的泥浆如同喷泉般四溅!
一个庞大的、难以名状的怪物从污秽中钻了出来!它像是由无数具腐烂的、肿胀的尸骸强行缝合拼凑而成,体表覆盖着厚厚的、散发着恶臭的黑色粘液和污垢,粘液不断滴落,在地上腐蚀出滋滋作响的白烟。躯干上伸出七八条长短不一、形态各异的手臂,有的还挂着腐烂的布片,有的则完全变成了覆盖着骨刺的狰狞触手。它的“头部”是一个由三颗扭曲、肿胀、勉强能看出是人类头颅的肉瘤组成,三张撕裂到耳根的巨口同时张开,露出层层叠叠、如同鲨鱼般的利齿,发出一种混合了无数濒死哀嚎和野兽嘶吼的恐怖咆哮!更诡异的是,在它那不断滴落粘液的腹部,竟然还卡着半条风干的沙虫尸体,以及…一个被污垢包裹、但依稀能看出是现代包装的泡面袋!
一股难以言喻的、混合了尸体高度腐败、下水道污物、还有一丝…隐约类似网吧里浓烈烟味和廉价泡面调料包的恶臭,瞬间充斥了整个狭窄的小巷!
“吼——!!!”
怪物那三颗头颅上的六只浑浊眼球,瞬间锁定了巷子里的两人一猫!粘稠的口涎混合着黑色的污液,如同瀑布般从撕裂的嘴角淌下!它猛地向前扑来,沉重的身躯踩得地面都在震动,七八条手臂\/触手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,从不同角度狠狠抓向陈星云和柳曼妮!
“卧槽!什么玩意儿?!”陈星云头皮瞬间炸开!这怪物的形态和那泡面袋带来的违和感,让他心头警铃大作!这绝不是鲁·高因已知的任何一种怪物!它身上那股混合着下水道与…现代工业垃圾的恶臭,让他瞬间联想到了现实世界!
“小心!”柳曼妮反应极快,娇叱一声,身体瞬间被一层淡金色的圣光笼罩,正是她从游戏带出的圣骑士技能【圣光护盾】!同时她手中光芒一闪,一柄闪烁着银白圣光的长剑已然出现!
陈星云也瞬间进入战斗状态,烙印掌心的剧痛似乎都被压了下去。他左手虚握,一团灼热的火球瞬间凝聚成型!【火弹】!他毫不犹豫地将火球砸向怪物那卡着泡面袋的臃肿腹部!
轰!
火球在怪物粘稠的体表炸开,火焰四溅,却只烧焦了一小块粘液,发出更加刺鼻的焦臭。怪物的动作甚至没有停顿,一条覆盖着骨刺的触手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向陈星云的头颅!
“喵嗷——!”
一声比在王宫大殿里更加凶戾、更加狂野的猫啸骤然响起!一直表现得懒洋洋的夜影,小小的身体化作一道快到极致的黑色闪电!它没有扑向怪物庞大的身躯,而是精准无比地跃起,锋利的前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寒光,狠狠地挠向怪物中间那颗头颅上那只最大的、布满血丝的眼球!
噗嗤!
如同熟透的烂水果被戳破的声音!粘稠腥臭的黑色汁液混合着破碎的眼球组织猛地爆开!
“嗷吼——!!!”怪物中间的头颅发出凄厉到变形的惨嚎,那条抽向陈星云的触手也因剧痛而猛地一滞!
“干得漂亮!”陈星云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,身体猛地向侧面翻滚,躲开另一条抓来的腐烂手臂,同时右手掌心那焦黑的烙印猛地传来一阵灼热!他福至心灵,心念一动,一股带着毁灭气息的黑暗能量瞬间顺着他的意志,如同无形的冲击波,狠狠轰向怪物因剧痛而张开的巨口!
【心灵震爆】!暗黑破坏神中死灵法师的招牌技能!只是此刻从他手中使出,那冲击波中竟隐隐带着一丝与那日冕徽记烙印同源的、令人心悸的暗红气息!
砰!
沉闷的撞击声响起!怪物中间头颅那张开的巨口内部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砸中,利齿崩断,腥臭的血肉碎块混合着黑色的粘液猛地向后喷溅!整个庞大的身躯都被这股力量冲击得向后踉跄了一步!
“圣光啊!净化它!”柳曼妮娇喝一声,手中圣光长剑爆发出璀璨的光芒,一道凝聚的、充满神圣净化之力的光柱,如同审判之矛,狠狠刺向怪物左侧那颗正在痛苦嘶嚎的头颅!
噗!
圣光与污秽的黑暗能量激烈碰撞、湮灭!怪物左侧的头颅在圣光的灼烧下,发出滋滋的声响,冒起大股黑烟,半个脸颊如同蜡像般融化!它更加疯狂地挥舞起所有的手臂\/触手,如同狂风暴雨般砸向两人!
狭窄的小巷瞬间变成了血腥的角斗场!污秽的粘液、破碎的腐肉、圣光的碎片、灼热的火星四处飞溅!恶臭与能量碰撞的焦糊味弥漫开来。怪物的力量大得惊人,每一次攻击都带着摧枯拉朽的威势,砸在墙壁上便是碎石飞溅!陈星云和柳曼妮依靠着从游戏中带出的敏捷身手和技能,在狭窄的空间内闪转腾挪,险象环生。夜影则如同最致命的刺客幽灵,围绕着庞大的怪物高速移动,每一次扑击都精准地撕裂怪物的关节、眼睛等薄弱之处,留下深可见骨的伤口,发出“嗤嗤”的腐蚀声,它的爪牙似乎对怪物那污秽的躯体有着额外的伤害加成!
战斗激烈而短暂。这怪物虽然力量恐怖、形态骇人,但似乎缺乏智慧,攻击全凭本能。在夜影神出鬼没的干扰和两人默契的配合下,它的弱点被不断放大。
“最后一击!”陈星云看准怪物被柳曼妮一记【盾击】撞得重心不稳的瞬间,眼中厉芒一闪。他不再使用远程技能,而是调动起全身的力量,右拳紧握,掌心那焦黑的烙印骤然变得滚烫发亮!他猛地前冲,身体如同炮弹般射出,燃烧着暗红色毁灭气息的拳头,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,狠狠轰在了怪物那卡着泡面袋和沙虫尸体的臃肿腹部核心!
【重击】!野蛮人的基础技能,在此刻烙印力量的加持下,爆发出了远超以往的破坏力!
轰——!!!
仿佛一个装满了腐烂血肉的皮囊被内部引爆!怪物的腹部猛地向内塌陷,随即以陈星云的拳头为中心,整个庞大的身躯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般轰然炸裂开来!
污秽的血肉、粘稠的黑色液体、断裂的骨刺、破碎的布片…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!那半条风干的沙虫尸体和那个被污垢包裹的泡面袋,也被巨大的冲击力抛飞出来,啪嗒一声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,上面沾满了腥臭的粘液。
巨大的爆炸冲击力将陈星云也向后掀飞出去,重重撞在巷子的墙壁上,震得他气血翻涌。他撑着墙站稳,剧烈地喘息着,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。
怪物消失了。原地只剩下一个巨大的、被污血和粘液浸透的坑洼,以及溅满了整个小巷墙壁和地面的、冒着滋滋白烟的腐烂肉块和黑色粘液。恶臭浓烈到了顶点。
柳曼妮撑着圣光护盾挡下了大部分飞溅的污物,脸色也有些发白。她快步走到陈星云身边:“你没事吧?”
“咳…没事。”陈星云摇摇头,目光却死死盯住那个掉在地上的泡面袋。他强忍着恶心,走过去,用脚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。
没错。虽然被污垢包裹,但那鲜明的商标、熟悉的包装材质…甚至透过污垢还能勉强辨认出“红烧牛肉面”几个字…绝对是现实世界的东西!旁边那条风干的沙虫眼球,则闪烁着微弱的魔法灵光,是游戏世界的产物。
一股寒意从陈星云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!比杰海因的王座更加冰冷!比“寂静之毯”的蠕动更加令人毛骨悚然!
“这…”柳曼妮也看到了,她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,“泡面袋?还有沙虫…这怪物…”
“它肚子里有‘东西’…”陈星云的声音干涩沙哑,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,他看向巷口那个还在冒着污浊气泡的破裂下水井,“来自两个世界的东西…混在一起了。”他猛地抬头,望向王宫那在夕阳余晖下如同镀了一层血色的巨大轮廓,杰海因最后那句“小东西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。
夜影轻盈地跳上一块还算干净的碎石,低头嗅了嗅地上残留的黑色粘液,墨绿色的竖瞳里闪过一丝人性化的凝重。它抬起头,对着陈星云,第一次在游戏世界里,清晰地发出了一个低沉而严肃的、属于成年男性的声音,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:
“喵…时间…不多了,契约者。‘它’的胃口…越来越大了。现实…正在被…拖入餐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