伏在陌生青年坚实而稳定的后背上,意识在剧痛、失血和极度的精神紧张交替冲击下,如同风中残烛,明灭不定。身体随着他的步伐轻微起伏,左腿伤口每一次颠簸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,让我忍不住发出压抑的闷哼。寒冷深入骨髓,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,唯有与他后背接触的地方,能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热量。
他行走的速度很快,脚步却轻捷得如同狸猫,在这坟茔遍地、杂草丛生的乱葬岗深处穿梭,竟没有发出太大的声响。风声在耳边呼啸,卷动着枯草,发出沙沙的声响,仿佛无数冤魂在窃窃私语。更远处,破庙方向的枪声已经完全停歇,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不祥之地,但那寂静本身,却比枪声更让人心悸。
我强撑着沉重的眼皮,试图看清前路,但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和模糊晃动的景物轮廓。年轻男子沉默地前行,没有任何交流的意图,仿佛只是一台执行任务的精密机器。
“旧林先生……”我趴在他耳边,用尽力气,声音细若游丝,“他……为什么要救我?”
这是盘旋在我心头最大的疑问。我只是他棋盘上的一颗棋子,甚至可能是一颗弃子。为何在最后关头,又出手将我捞回?是我的“表演”还有价值?还是我无意中触及了某个他必须保下我的关键?
青年脚步未停,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,只是淡淡地回了三个字,声音被风声切割得有些模糊:
“你活着,更有用。”
活着,更有用。
冰冷而现实的答案。没有温情,没有道义,只有赤裸裸的价值衡量。我对他(她)而言,依旧是一件工具,只是这件工具暂时还不能损坏。
心底那一丝刚刚升起的、对“旧林”的微妙感激,瞬间被这冰冷的现实击碎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更深的寒意和屈辱。但我没有资格愤怒,更没有资格质疑。能活下来,已是侥幸。
“那些人……‘老六’……他们会不会追上来?”我换了个更实际的问题,这也是我此刻最深的恐惧。
青年沉默了片刻,似乎在感知周围的动静,然后才简短地回答:“暂时不会。他们需要处理现场,判断形势。”
他的语气很肯定,带着一种对敌人行为模式的熟悉。这让我对他,以及他背后的“旧林”,更加忌惮。
“刚才……庙外面开枪的,是谁?”我想起那引发混乱的第三方枪声。
“不清楚。”这次他回答得更快,“可能是另一伙势力,也可能是……障眼法。”
障眼法?我心中一动。难道庙外的枪声,也是“旧林”安排的?为了制造混乱,方便这个青年出手救我?
如果真是这样,那“旧林”的布局能力和对时机的把握,简直可怕。
我没有再问。失血和疲惫如同潮水般不断上涨,吞噬着我的意识。我知道自己必须保持清醒,但身体的极限已经到来。眼皮越来越重,青年的后背仿佛成了唯一温暖的依靠,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要沉溺……
就在我意识即将彻底涣散的边缘,青年突然停下了脚步。
我猛地一个激灵,强打精神抬起头。
我们似乎已经穿过了乱葬岗最密集的区域,来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坡地边缘。坡下,隐约可见一条蜿蜒的、干涸的河床。而在河床对面,一片黑压压的、如同巨兽匍匐般的阴影,那应该是另一片山峦或者林地。
青年没有立刻下山,而是警惕地观察着四周,尤其是我们来的方向。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,像是在捕捉风中任何一丝不和谐的声响。
四周一片死寂,只有风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