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者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愤懑:“仓?官仓早就空了,就算有点粮食,也到不了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手里。那些衙役、胥吏,层层盘剥,能落到我们碗里一口稀粥,便是天大的恩典了!”
老者的话像一块寒冰,投入永宁心中。
她想起在边关,霍凛和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,保护的就是这样的“后方”,朝廷拨付的军粮尚且被层层克扣,转运艰难,何况是赈济灾民的粮食。
她沉默地回到马车上,心情比刚才更加沉重。
接下来的路程,类似的景象不断出现。
流民队伍络绎不绝,大多面有菜色,眼神绝望。沿途经过的城镇,看似比村庄繁华,但仔细看去,市面也显萧条,许多商铺关门歇业,百姓脸上难见笑容。
偶尔能看到官府的差役在街上耀武扬威,催逼税银,引来一片哀告之声。
在一处较大的州府驿站歇脚时,永宁甚至听闻,当地官府为了迎接她这位“奉旨回京”的公主,提前数日便驱散了驿站附近的所有流民乞丐,并强令沿街商铺张灯结彩,营造出一副“太平盛世”的假象。
永宁站在驿站二楼的窗前,看着楼下那条被刻意清扫干净、却难掩寂寥的街道,只觉得一阵心寒。
这便是她自幼生长的“锦绣江山”的另一面吗?
边关将士用生命守护的,朝堂诸公终日争论的,就是这样满目疮痍的民生?
她想起了霍凛。
他是否早已知道这些,所以他眉宇间总有化不开的沉郁,所以他每次提及朝中某些人,语气总是带着冰冷的讥诮。
他守护的,不仅仅是边境线,更是这线内千千万万个挣扎求生的百姓。而朝中那些人,却在为了一己私利,争权夺势,罔顾民生,甚至在前线将士的粮草上动手脚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与责任感,在她心中升腾。
她不再仅仅是为了霍凛,为了自己的安危而思考回京后的应对。
她开始意识到,她身为公主,身为镇北侯夫人,或许也应该为这些挣扎在生死线上的百姓,做点什么。
“秋雯,”她转过身,目光坚定,“将我们沿途所见,流民数量、惨状,以及听闻的苛税、吏治腐败等情况,都详细记下来。”
“小姐,您这是……”秋雯有些不解。
“记住它,”永宁望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,声音低沉却清晰,“总有一天,这些所见所闻,会变成最有力量的言语。或许现在无能为力,但绝不能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”
马车再次启动,载着满腹沉重见闻与心事的永宁,继续向着京城的方向前行。
窗外的民生多艰,如同一根根尖锐的刺,扎在她的心上,也让她回京的决心,变得更加复杂而坚定。
她不仅要面对朝堂的明枪暗箭,更要直面这江山社稷肌体上流淌的脓疮。前路,似乎比想象中更加任重而道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