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车日夜兼程,离边关渐行渐远,窗外的景致也开始悄然变化。
凛冽的寒风似乎温和了些许,覆地的白雪变得斑驳,露出了底下枯黄的土地。
然而,永宁的心却并未因离开苦寒之地而感到丝毫轻松,反而随着沿途所见,愈发沉重。
官道两旁,不再是无垠的旷野和肃杀的军营,开始出现稀落的村庄和田地。但映入眼帘的,并非想象中的田园牧歌,而是一派凋敝与困苦。
许多田地荒芜着,杂草丛生,显然是久未耕种。
偶尔看到在田间劳作的农人,也都是面黄肌瘦,衣衫褴褛,在初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,眼神麻木。村庄更是破败不堪,土坯垒砌的房屋低矮歪斜,许多屋顶只盖着茅草,难御风寒。
一些村子甚至十室五空,只剩下断壁残垣,无声诉说着逃荒或战乱的遗祸。
“小姐,你看……”秋雯指着窗外不远处,声音带着不忍。
只见官道旁的一个避风处,蜷缩着几十个衣衫破烂的流民。
他们中有老人,有妇孺,个个蓬头垢面,骨瘦如柴。一个妇人抱着奄奄一息的孩子,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。
几个半大的孩子赤着脚,在泥地里翻找着可能充饥的东西。看到官道上行驶的、带有禁军护卫的华丽马车,他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畏惧,随即又流露出一种混合着绝望与卑微的乞求。
永宁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,猛地收缩。她在边关见过战争的残酷,见过将士的伤亡,却未曾想过,在远离前线的大梁腹地,民生竟也如此艰难。
“停车。”她忽然对车外的护卫吩咐道。
马车缓缓停下。那传旨太监有些不耐地驱马过来:“公主殿下,天色不早,还需赶路……”
永宁没有理会他,示意秋雯拿了些随身携带的、易于存放的干粮和一小袋铜钱,亲自走下马车,向那些流民走去。
流民们见到这位衣着虽朴素、气度却不凡的贵人走近,顿时骚动起来,既渴望又害怕,纷纷跪伏在地,不敢抬头。
“都起来吧。”永宁的声音尽量放得柔和,她将干粮和铜钱交给一个看起来像是头领的老者,“拿去分一分,暂且果腹。”
那老者颤抖着接过,浑浊的老眼里涌出泪水,连连磕头:“多谢贵人!多谢贵人活命之恩啊!”
永宁扶起他,问道:“老人家,你们是从何处来的?为何流落至此?”
老者抹着眼泪,哽咽道:“回贵人的话,小老儿是北面泾州人。去年秋里遭了蝗灾,颗粒无收,官府,官府的税赋却一分不减,还加了什么‘剿狄捐’。实在活不下去了,只好带着村里人往南边逃,想找条活路,这一路,病的病,死的死……”他说着,已是老泪纵横。
泾州?永宁记得,那并非直接受战争波及的区域,竟也困苦至此?
蝗灾、苛税,她想起离京前,隐约听闻北方几州年景不好,却不想严重到这般地步。
“官府不曾开仓赈济吗?”她追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