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4章 往事如烟(2 / 2)

“……唉,追风那可是跟着侯爷从尸山血海里闯出来的老伙计了,就这么没了,侯爷心里指不定多难受……”

“谁说不是呢!侯爷重情,对马尚且如此,更何况是对人…想起当年……”

另一个老仆连忙咳嗽一声,打断了话头,示意他公主在场。

永宁心中微动。

她认得那个说话的老仆,似乎姓梁,在府中很多年了,平日里负责打理霍凛的甲胄兵器库。

她停下脚步,目光落在那梁老仆身上,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:“梁伯,方才听你说起追风……侯爷似乎很看重它?”

梁老仆见公主垂询,连忙躬身行礼,脸上带着唏嘘:“回公主殿下,正是。追风是侯爷初入军营时就跟着他的,救过侯爷好几次性命呢。有一次最险,在北狄的埋伏圈里,要不是追风拼死驮着侯爷冲出重围,侯爷差点就…唉,可惜了,到底是年纪大了,熬不过这场病……”

永宁沉默片刻,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:“侯爷似乎经历过很多险境?我见他身上似有些旧伤。”

梁老仆叹了口气:“刀剑无眼,军中之人,哪有不带伤的。侯爷身上大小伤疤,怕是数都数不过来。光是致命的重伤,老奴记得就有三四次……”他说到一半,似乎意识到多言了,连忙噤声。

永宁却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信息,追问道:“三四次,都是在北狄受的伤吗?”

梁老仆犹豫了一下,见公主目光恳切,又想着这并非什么绝密,便低声道:“大多是在北狄。不过最凶险的一次,倒不全是因为北狄蛮子。”

他压低了声音,仿佛陷入了回忆:“大概是四五年前吧,侯爷那时还没现在这般位高权重,带着一支小队深入漠北探查敌情,回来的路上,却莫名其妙遭遇了一伙极其厉害的‘马匪’。”

“马匪?”永宁蹙眉。

“是啊,说是马匪,可那身手、那装备,比正规军还厉害,分明就是冲着要侯爷的命来的。”梁老仆声音更低,“侯爷拼死力战,身边亲卫几乎死伤殆尽,最后时刻,为一个护着情报的伤兵挡了一下,被人从后心狠狠劈了一刀,那伤口深得吓人,差点就……唉。”

梁老仆摇着头,脸上露出后怕和愤慨之色:“幸亏侯爷命大,被后续接应的人拼死抢了回来,昏迷了七八天才醒过来。饶是如此,也足足将养了半年多才能重新披甲。军中都说是北狄派的精锐死士,可老奴后来帮着收拾侯爷的残甲时,却觉得……”

他顿了顿,左右看了看,才极轻极轻地吐出几个字:“……那刀口不像是北狄人的弯刀留下的,倒像是咱们军中制式的厚背砍刀所伤。”

永宁的心猛地一沉,“咱们军中”?

梁老仆似乎自知失言,连忙摆手:“哎哟,瞧老奴这破嘴,尽胡说八道,公主殿下千万别往心里去,都是老奴瞎猜的,做不得数,做不得数。”他匆匆行了个礼,拿起扫帚快步走开了,仿佛生怕再多说一个字。

永宁却僵立在原地,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。

四五年前身手装备极好的“马匪”,军中制式的厚背砍刀,冲着要命来的。

这些碎片化的信息,与她袖中那残信上的“京中贵人”、“交易”、“下毒”等字眼,以及西市那根诡异的细针,隐隐约约地似乎能串联起来。

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逐渐成形,难道早在多年前,就有人欲置霍凛于死地,甚至不惜与外部势力,有所“交易”,那次致命的伏击,根本就不是意外。

而如今,他功高震主,位极人臣,那暗中的黑手是否并未消失,反而更加急切地想要除掉他,甚至牵连到了她这个刚刚被强塞给他的“妻子”。

西市的惊马,真的是意外吗?还是又一次针对霍凛,或者针对他们两人的试探或谋杀。

那日书房,他焚烧那封密信,是因为信中的内容触及了这些可怕的往事和现今的阴谋吗?

他那般愤怒,是因为她窥见了他极力想要隐藏的危险,还是怀疑她与那暗中的黑手有所关联。

无数念头如同潮水般涌上,冲击得永宁头晕目眩,手脚冰凉。

她原本以为自己所处的,只是一桩冰冷无奈的政治婚姻,最多不过是深宫妇人的勾心斗角。可现在,她隐约触摸到的,却是更加幽深、更加血腥的权谋暗战,是真正能顷刻间夺人性命的刀光剑影。

那道霍凛背上的旧剑痕,不仅仅是一道伤疤,更是一个沉默的见证,见证着一段充满背叛与杀戮的过往,也预示着可能更加凶险的未来。

往事如烟,却并未散去,那血腥的气息,仿佛正透过时光,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,将她也笼罩其中。

永宁站在雪后清冷的阳光下,却只觉得遍体生寒。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,她嫁给的,不仅仅是一个冷漠的男人,更是一个周身环绕着无数明枪暗箭、行走于刀锋之上的危险存在。

而她的命运,早已在圣旨下达的那一刻,与他紧密地捆绑在了一起,休戚与共,生死难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