总督府议事厅,穹顶高悬,烛火映得乌木地板锃亮。
李方清青衫束腰,白狼纹在襟角暗闪,身后管仲执卷而立,像一把收在鞘里的铁尺。
对面,青兰城主张志并十余贵族官员依次而坐,锦袍玉带,却觉空气里带着若有若无的锋刃。
李方清含笑开口,声音温润却带着不容转圜的笃定:
“诸位,相识多年,我自然信你们。
可总督府新立,总须把城内城外、街角巷尾,都摸得清清楚楚,才好为五市定章。”
张志颔首,笑着应和:
“总督放心,我们这就准备一份详册,工农商业、田亩税籍,一应俱全,保您一看就明白。”
李方清微微摇头,仍是笑,却抬手打了个清脆响指。
管仲立刻上前,将一册厚卷递到张志案前,纸页崭新,墨迹尚带清香。
张志随手翻开,笑容却渐渐僵住——页眉名目密密麻麻:
“街巷排水口坐标图”“私兵马厩详址”“贵族宅院暗沟走向”“商会在册与非在册人员对照”“城郊未登记荒地卫星图”“各坊夜班更点路线图”……
许多条目,他闻所未闻。
他身旁的子爵、商会会长等人探头来看,亦是面面相觑,低声交头接耳,纸页被翻得沙沙作响,却掩不住那一丝骤然升起的忐忑。
李方清目光扫过众人,语气和煦如初:
“诸位准备的材料,我仍是要的。
不过,这些细目——暗沟、暗室、暗账——也劳烦一并填入。
三日后,总督府测绘队、统计司、暗访局会亲自下乡、下坊、下院,逐一核对。
若有遗漏……”
他笑了笑,却不再说下去,只抬手示意,
“诸位先填着,填好了,咱们再谈新章。”
张志合上册子,掌心已渗出薄汗,只能与众人齐声应诺:
“是,总督。”
烛火摇曳,将众人影子拉得老长,像一片被风压弯的麦浪——他们知道,从今往后,青兰城的每一寸土地、每一条暗沟、甚至每一匹私马的编号,都将暴露在白狼旗的注视之下。
而那位始终含笑的总督,已不容他们再有任何暗角。
初夏晨风掠过官道,棠州城的轮廓在薄雾里若隐若现。
一辆青缎马车缓缓驶出燕赵南门,车身无纹无徽,却洗得干净,辕马毛色光亮,显然得过精心照料。
车内,棠州城主段伯熙端坐正中,一袭新裁的深蓝长袍衬得他愈发年轻俊朗;
左侧是张仪,手执折扇,目光悠然;
右侧宋慈,膝上放着一只牛皮公文匣,匣内整齐码着新拟的法条与案卷。
车后,是城主的家属——十几辆简朴马车首尾相连,车帘半掩,露出孩童好奇的脸与妇人微红的笑。
他们不再是赴宴时那群谨小慎微的旅人,行李里塞满了新衣、新籍册,甚至还有宋慈送的《棠州新律》抄本——那是他们即将带回故土的“礼物”。
车轮滚动,张仪摇扇轻笑:
“城主,此番归棠,可是衣锦还乡?”
段伯熙却摇头,目光穿过车窗,望向远处起伏的山峦:
“衣锦谈不上,倒是背着一身新律与新债——要把棠州旧貌,一页页翻过去。”
宋慈翻开公文匣,指尖轻点案卷:
“新律三十七条,吏制、税籍、田亩、刑名,一应俱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