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燕赵一隅,山多地少,竟妄图比肩郡治?荒唐!”
“诸位莫忘了,”
白发宗正眯起眼,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,
“封疆之制,乃祖训铁律。
今日若开此口,明日便有第二个、第三个伯侯来求,王纲何存?”
议论如潮,层层叠叠,几乎掀动殿顶藻井。
龙座上的国王却神色不动,只以指尖轻敲扶手。
笃笃之声似在权衡,又似在衡量这突如其来的浪潮。
殿内嘈杂声犹在回荡,国王抬手,案上玉玺轻叩一声,金声玉振。
“不准。”
声音不高,却像寒铁坠地,瞬间压住了所有议论。
李方清猛地抬头,脊背绷直,仍欲开口:
“陛下,筑城之资——”
国王眸光淡淡一扫,冕旒下的珠串纹丝不动,只重复那两个字:
“不准。”
李方清喉结微动,终是垂首,抱拳一礼,缄口退后一步。
殿中再无人敢出一声。
御书房沉静得只听得见鎏金更漏里细沙下落的沙沙声。
窗外初夏的风被雕花槅扇滤得一丝不乱,却掩不住室内陡然降下的寒意。
国王背窗而坐,玄底金章的常服映着灯火,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夜潭。
他指节轻叩桌面,声音低而冷:
“你的领地人口、仓廪、工坊,哪一条够得上建城?你清楚。”
李方清垂手立在案前,脊背笔直,像一柄收在鞘中的剑,声音却温温带笑:
“臣一清二楚。”
“既然清楚,为何还要在殿上当众开口?”
国王微微前倾,目光锐利得似要剖开他的胸腔,
“给我一个说得通的理由。”
李方清抬起眼,笑意不敛,却添了几分无奈:
“此番护送邻国王子,风头太盛。
朝堂上眼红的人,已把臣视为众矢之的;
公主那头,也因臣未及先行禀报而失了信任。
如今臣在贵胄眼里,是独得陛下青眼的新贵;
在公主眼里,又是背叛的旧人——里外不是人。”
国王眯起眼,指尖停住:
“所以你想向我要粮、要钱、要兵?”
“不。”
李方清摇头,声音忽然放轻,像把利刃悄悄收进袖中,
“臣只想让所有人看见——陛下并未允臣所请,亦未额外加恩。
如此,他们便以为臣不过是空有声势,实则孤立无援。
轻视、怠慢、甚至排挤,都会随之而来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澄亮:
“可正因被轻视,臣才能不争不抢,悄悄把路修远、把仓廪填满、把工坊筑高。
待到城墙巍然、市声鼎沸之日,他们再回头,已追不上燕赵的脚步。”
国王沉默良久,指节无声地摩挲着案上那枚尚未盖印的空白诏书。
灯火把他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,像一座随时会苏醒的火山。
最终,他轻嗤一声,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可闻:
“你倒是会借势藏锋。”
李方清躬身,笑意不减:
“臣借的,只是陛下一声‘不准’。”
国王微微抬手,御书房内烛火便将他的影子投得老长,像一座不动声色的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