还请行个方便。”
乔三爷捋着胡须,眼底带笑,语气却软中带钉:
“胡大掌柜有所不知,今日城主正设私宴,招待东垣、南岘两位城主,实在抽不开身。还请改日。”
话音未落,胡雪岩指尖轻弹,一声脆响。
两名商队伙计抬着乌木箱上前,箱盖掀处,锦缎衬底上躺着一柄镔铁短剑,剑脊嵌银丝流云;
旁边三卷洒金笺,纸面透桃花暗纹;
再往外,鹿皮水囊、鎏金小酒盏、胭脂红琉璃瓶,在午后窗光里晃得人眼花。
胡雪岩抬手示意:
“见不到城主,不敢叨扰。
这些微末样品,权当拜帖,请三爷先过眼。”
乔三爷含笑,先拈起那三卷洒金笺,指腹试了试纸骨,眉梢微动,却只随手递给身旁的纸业商老周:
“周兄,你最懂纸,瞧瞧这刀工。”
又捧起镔铁短剑,屈指一弹,“叮”一声清越,他眯眼赞道:
“好钢火。”
却转手递给一侧佩剑的贵族公子魏二郎:
“二郎,你素爱刀剑,给断一断成色。”
东西在众人手里转了一圈,赞叹声此起彼伏,可乔三爷始终不提“城主”二字,只把话题绕在货品与价目上。
胡雪岩垂眸,指尖在扇骨上轻敲,眼底掠过一抹了然——
这位渭垣的“地头蛇”,分明是想先压一压外来的风头。
胡雪岩心底雪亮:
在这座渭垣城里,城主的印玺才是商门钥匙。
没有城主首肯,别说立起“燕赵”二字的牌匾,就连一间小小铺面的租契也无人敢落笔。
官署的牙人、市舶的司吏、乃至街坊的保甲,都会以一句“未奉明文”轻轻挡回。
于是,摆在眼前的路只剩一条——把货运交给本地坐贾与世家代销。
可偏偏正因缺了城主的“红批”。
这些长袖善舞的商贾与簪缨世胄便得了最大的筹码:
他们会以“风险自担”为由,把进价压到让燕赵商队只剩薄利;
又会以“地方规矩”为鞘,将零售高价层层包裹,使燕赵的招牌在百姓眼里永远隔着一层雾。
如此一来,货虽流通,名不彰、利不厚,市场未开先被锁喉。
所谓“开拓新商路”也终成一句空言。
胡雪岩抬眼望见望河楼外的斜阳,金辉铺在青瓦上,像一层流涎的蜜,却甜得发苦。
胡雪岩笑意温煦,执礼却殷勤得近乎谦卑。
他亲手将琉璃盏、鹿皮囊、镔铁剑、洒金笺分作十余份。
一一装入绣有“燕赵”暗纹的锦袋,再系上胭脂色丝绦,像捧着春茶般递向席间每一位——
无论是只拥一间小染坊的商贾,还是仅得虚衔的末流勋贵。
“诸位都是渭垣的千里眼,替我掂掂分量,看这些小玩意儿可入得了贵城百姓的眼?”
他语声清朗,却带着滴水穿石的韧劲。
然而,捧袋的人没有一个敢先拆封。
他们低眉顺眼,目光却齐刷刷掠向乔三爷——
那道含而不露的视线像一根无形的丝线,把众人的手腕牢牢系住。
绸缎商老周指尖才触及丝绦,便似被烫着般缩回,转而捧起茶盏假作品茗;
佩剑的魏二郎本欲拔剑出鞘试锋,余光扫到乔三爷半阖的眼皮。
只得讪讪停手,把锦袋轻轻搁在案角,仿佛它是一枚未爆的火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