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半倚在紫檀沙发里,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银狼纹,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调侃:
“李子爵,看来你并不满足于区区乡镇啊,如今连城池的框架都已在心里铺开了。”
李方清没有急着回答,只是负手而立,目光掠过窗外那片被晨光镀亮的旷野,语气平静得像一泓深水:
“殿下,乱世如洪,我既为一地领主,便只能让自己成为坝,而非浮萍。
倘若您有余力,肯伸一臂,我自然感激;
若无,我亦不会止步。”
叶连闻言轻笑,摊开双手,袖口滑下一截雪白里衬,像自嘲又像陈述:
“余力?我一个被王城远遣的质子,连自己都保不住,又能给你什么?”
话锋一转,他抬眼,眼底那点少年锐气一闪即逝,
“不过——我们何时动身去你们的王城?
我虽落魄,也想早些把这场戏唱完。”
李方清微微摇头,声音低而沉稳:
“密信里,王上只令我把殿下迎至领地,却未言何时再送王城。
也许明日,也许旬月,皆未可知。”
叶连沉默了片刻,指尖在狼纹上停住,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,那叹息像落在灯芯里的一粒灰,悄无声息地熄了火:
“好吧,既来之,则安之。”
暮色像一层薄绸罩在燕赵镇的屋檐上。
灯笼刚亮,暖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,斜斜地铺在青石板上。
易雨璇轻轻挽着李方清的手臂,指尖隔着薄薄春衫传来一点温热的重量。
她微微侧头,目光掠过街边摊贩蒸腾的热气,掠过孩子们举着糖葫芦奔跑的笑闹,声音低得像怕惊动这一刻的宁静:
“要是所有子民都能这样幸福快乐地生活在咱们领地里,该多好啊。”
李方清垂眼,看她睫毛被灯火镀上一层柔软的金,声音也放得很轻:
“会的,一定会的。”
话音落下,两人却像同时被夜色按了静音键,只余脚步声在石板缝里回响。
风带着烤栗子的甜香从巷口吹来,易雨璇忽然偏头,好奇地打量他:
“你怎么不说话了?”
李方清僵了僵,抬手尴尬地挠了挠耳后,指尖在发丝里打了个转,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:
“……突然没话题了。”
易雨璇轻轻“嗯?”了一声,尾音上扬,像猫尾扫过心口。
李方清咳了一声,耳尖在灯笼光下渐渐泛红,语气里带着自嘲的诚恳:
“我其实……不太会和姑娘聊天。
脑子里转的都是屯田、工坊、商税这些正经事,可情侣之间,好像不该谈这些。”
他说到最后,声音低得几乎融进夜风。
易雨璇愣了愣,随即弯起眼睛,指尖在他臂弯里轻轻掐了一下:
“傻瓜,那就把屯田说成‘以后咱们的菜园子’,把工坊说成‘将来给娃娃做木马的地方’,不就行了?”
夜色像一条缓缓流动的河,把整座燕赵镇轻轻托起。
灯笼在檐角摇晃,投下细碎的光斑,像一群偷偷落在人间的星子。
易雨璇挽着李方清的手臂,指尖轻得像怕惊扰他的思绪。
她仰起脸,笑意里带着一点柔软的认真:
“只要你肯开口,我就肯听。
你心里装着燕赵的山川、粮田、商路与烽台,那我便做你的领主夫人——
替你抄算筹,替你巡夜灯,替你守好每一个你想守的人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