短暂的静默后,低低的啜泣声此起彼伏。
有位白发妇人颤颤巍巍跪下,李方清抢前半步托住她臂弯,
“老人家,地上潮,跪不得。”
他回头吩咐:
“传我军令——
一、即刻腾出黑龙寨前院仓房,搬干净粮草,铺干草、挂帷幕,先让孩子们避风寒。
二、飞鸽燕赵镇,调三辆暖棚马车、二十袋精米、十桶羊乳,再请胡雪岩拨棉布三百匹、新絮衣两百套。
三、命华佗率医馆弟子星夜赶来,带草药、汤锅、粥鼎,先治疥疮与腹疾,再逐一调理。
四、所有妇孺名册登记,凡愿归乡者,战后遣送并给盘缠;无家可归者,接回燕赵镇,设‘抚孤院’、‘织染坊’,妇人任选其一习艺,月给口粮,孩童免费入蒙学。”
张斌忍不住插话:“李叔,若有人想留下来随军……”
李方清看他一眼,目光柔和又严厉:
“军中缺火头、缝补、养马的人手,若真有娘子自愿,可签契三年,日给工钱,不编入军籍。
孩子不许留营,一律先入蒙学。”
说罢,他蹲下身,与方才那个缩在角落的小童平视:
“小家伙,可还记得自己名字?”
孩子怯怯开口:
“阿……阿圆。”
“好,阿圆。”
李方清摘下水囊,晃了晃,倒出一点清水在掌心,让孩子先舔一口,才递给他。
“从今晚起,你每天喝三顿粥,喝到肚皮圆滚滚,好不好?”
孩子怔了怔,忽然伸出细瘦的小手,抓住李方清的指尖,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。
火把的光映在李方清的脸上,映得那道常年紧抿的唇线第一次松了弧度。
他起身,将那只小手交到张斌掌心:
“贤侄,带他们去仓房,先生火煮粥。今晚,你替我做他们的临时兄长。”
张斌重重点头,一把抱起阿圆,少年清朗的嗓音在幽暗的地牢里炸开:
“燕赵铁骑听令——列两队,举火护送!敢惊扰妇孺者,军棍三十!”
铁甲铿锵,火光蜿蜒。两百多双惶恐的眼睛里,第一次映出了希望的亮。
黑龙寨残火未熄,夜风卷着焦糊味掠过垛口。
李方清踩着碎瓦走出地牢。
月色把他影子拉得极长,像一把收在鞘里的刀。
他抬手,李存孝与许褚立刻趋前两步,三人离随从十步远,才低声开口。
“重甲都藏妥了?”
“主公放心。”
李存孝的声音被铁面甲闷得低沉。
“卸甲后分三处:
一,后山废井下的暗窖,铺干草盖石板;
二,粮车夹层,外表堆麻袋、内衬锁子甲片;
三,伤兵营帐——最危险也最安全,外罩血衣,谁也想不到里头是整副玄甲。”
他顿了顿,补一句。
“张二公子方才只顾清点首级,未靠近伤兵帐。”
许褚咧嘴,露出被烟火熏黑的牙:
“井口我还撒了泡尿,谁要敢掀石板,先得闻老许的臊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