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方清抬手指向寨后一处被铁锁封死的石屋。
“胡雪岩的探子昨夜就摸进来,把账册、地契、暗号都抄走了。
留几个活口,也是为了让藏金窟自己开门。”
石屋前,火把照出一排跪地的俘虏,个个面如死灰。
李方清沉吟片刻,转向张斌:
“给你半炷香,去挑三样最轻的战利品——要能让城主府一眼认出、却又不会惹眼红的。”
张斌眼睛一亮,快步而去。少年再回来时,怀里抱着:
一柄镶玉短剑(黑龙寨主贴身的“盟主剑”);
一只鎏金镂空香球(内藏密信,记载与青兰城内奸往来);
一卷蜀锦《百鸟朝凤》,色泽艳而不俗,正好送进莲夫人内宅。
李方清赞许地点头:
“眼光不错。明日返程,你亲手献给城主,就说‘黑龙寨残匪负隅顽抗,幸得张二公子身先士卒,斩将夺旗’。
功劳簿上,头功写你,次功写我,我只占调度之名。”
张斌喉结滚动,单膝重重跪地:
“叔父成全之恩,侄儿……”
“起来。”
李方清一把拽起他,声音压得极低,
“记住,真正的战功不在首级,而在人心。
今晚之后,青兰城那些观望的子爵、男爵,会知道跟着谁才有肉吃。”
话音未落,远处山口忽现火光——是秦良玉的旗号。
西风寨与燕赵轻骑合兵而来,押着灰狐寨俘虏,长龙似的火把照亮半边夜空。
李方清翻身上马,拔剑指天:“传令——
黑龙寨改名‘镇北前哨’;
降卒中愿从军者,编为‘山字营’,老弱就地分田;
所有缴获造册,明日午时前贴榜公示。
另,在寨前立碑:
‘燕赵义师剿匪于此,护商旅、安黎庶,犯境者视此。’”
张斌举火照碑,亲手刻下第一行字。
火星溅在他年轻的眸子里,像两簇不肯熄灭的战意。
山风忽转,吹散焦糊味,带来新土与槐花的清香。李方清勒马回望——
黑龙寨的火光与远处晨曦连成一线,仿佛一条新生的路,正在灰烬中蜿蜒伸向更辽阔的北方。
地牢的铁门被亲兵“吱呀”推开,潮湿酸腐的气味扑面而来。
李方清微微侧身,让火把的光先落进去——墙角蜷着一片褴褛的人影:
妇人抱胸掩襟,孩童攥紧母亲的破袖,像一群被雨淋湿的雏鸟,抖成一片。
兵卒低声补了一句:
“回主公,粗点过,两百一十七人,其中乳儿十七,垂髫男女五十四,其余皆是妇人,年纪最长者约五十出头。”
张斌喉头滚动,铁甲下的拳头攥得咯吱响。
他蹲下身,想扶起一个跌倒的小童,又怕甲胄冰了孩子的脸,只得脱下自己内衬的棉袍,轻轻裹过去。
孩子却像受惊的小兽往后缩,一双黑眼睛大得吓人。
李方清目光缓缓扫过,最终停在一面破鼓皮上——鼓面被撕成几片,勉强给几位老妇遮身。
他深吸一口气,声音低而稳,却足以让地牢里每一个人都听见:
“诸位娘子、孩儿,莫怕。黑龙寨已破,我是燕赵李方清。
今日起,你们不再是谁的囚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