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莉娅的箭矢离弦的瞬间，箭尖裹着的自然魔力还在泛着细碎的绿光，可刚撞上马库斯周身的魔力护盾，就传来“叮——”的脆响。
那声音像冰棱砸在冷铁上，在空旷得能听见回声的机械圣坛里荡开涟漪，每一次回弹都刺得人耳膜发紧。
箭矢尾羽剧烈震颤着弹飞出去，落在泛着青灰光泽的金属地面上，滚过刻满模糊机械纹路的凹槽，发出“咕噜噜”的轻响，最后停在马库斯的靴边。
箭尖上凝聚的三成自然魔力，此刻正像碎星般一点点消散，在地面留下几点转瞬即逝的绿光，连对方的防御都没能破开分毫。
马库斯垂眸瞥了眼地上的箭矢，黑色长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，周身萦绕的墨色魔力像活物般缓缓流转，连一丝被撞击的涟漪都没留下。
他抬眼看向艾莉娅的方向，嘴角勾起的嘲讽漫不经心，却带着居高临下的轻蔑，连声音都裹着一层冷意：“精灵族的弓箭术，就只有这点力道？”他顿了顿，目光扫过艾莉娅紧绷的脸，语气里的讥讽更浓，“看来星叶部落这些年，是真的没落了。”
艾莉娅握着弓的指节攥得发白，连弓身都被她按出了细微的指痕。
箭囊里剩余的箭矢还残留着她刚才灌注魔力时的余温，可那股暖意顺着指尖爬到手心，却连胸腔里的寒意都驱不散半分。
她比谁都清楚这一箭的分量，寻常灵醒级魔法师若是硬接，至少要被震退三步，可马库斯连手都没抬，仅凭护体魔力就轻松化解。
这就是阿斯托利亚皇族权臣的实力？还是说，夺舍了凯伦叔叔的身体后，他的魔力又有了新的突破？不安像藤蔓般缠上心头，让她握着弓的手微微发颤。
就在艾莉娅心神微滞的瞬间，一道纤细的身影正贴着金属地面，像影子般悄无声息地朝着马库斯的方向移动。
那是橡木。
橡木早已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。
他比林恩和艾莉娅更清楚“夺舍”意味着什么。
德鲁伊议会的古籍里曾记载，那是能让灵魂堕入黑暗的禁忌法术，施术者要吞噬原主的灵魂碎片，用自身魔力强行扭曲肉身，每一次使用，魔力都会沾染上更多的阴邪之气，就像墨汁滴进清水，再也无法净化。
此刻马库斯周身散逸的魔力气息，光是闻着就让他这个德鲁伊感到生理性的不适，仿佛吸入了带着腐味的寒风。
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远不如马库斯。
作为德鲁伊议会最年轻的成员，他擅长的从来不是正面厮杀。
自然魔力的操控、植物形态的拟态变身，这些更偏向隐匿与辅助的能力，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，几乎没什么威慑力。
可现在林恩刚被马库斯的魔力波压得抬不起头，艾莉娅的突袭又彻底失败，若是再没人行动，他们三个今天恐怕都要栽在这冰冷的机械圣坛里。
“只能赌一把了。”橡木在心里默念，指尖悄悄凝聚起一丝微弱的自然魔力。
那是德鲁伊“拟态变身”独有的前置魔力，没有攻击性法术的爆鸣声，只有气流拂过草叶的轻响，连周围的魔力场都没掀起半分波澜。
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马库斯的双脚，落在对方黑色长靴与金属地面接触的缝隙处。
那里是所有人的视线死角，也是他眼下唯一能找到的突破口。
马库斯还在嘲讽艾莉娅，注意力大半集中在那个持弓的精灵身上，偶尔扫向角落里的橡木时，眼神里也只有毫不掩饰的轻视，仿佛对方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。
橡木抓住这个间隙，深吸一口气，将体内的自然魔力尽数灌入四肢百骸，连呼吸都放得极轻，生怕惊扰了对方。
最先发生变化的是他的皮肤。
原本呈健康褐色的皮肤先是失去了光泽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水分，迅速干瘪成枯黄色，细密的草叶纹理从指尖蔓延到脖颈，每一寸皮肤的转变都带着轻微的痒意，又混杂着骨骼收缩的酸胀。
接着是他的身体，骨骼发出“咯吱咯吱”的细微声响，那声音被圣坛的回声放大，却又恰好被马库斯的说话声掩盖。
他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，原本近两米的身高渐渐缩成了不足半尺的高度，四肢化为纤细的草茎，连身上的亚麻外套都随着形态的变化，一点点融入草叶之中，最后只剩下几缕纤维缠在草茎上，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。
最后变化的是他的感知。
变身成杂草后，视觉和听觉瞬间变得模糊，马库斯的身影在他“视野”里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，说话声也像隔着一层水膜，可取而代之的，是对周围自然能量的极致敏感。
他能清晰地“感知”到金属地面下微弱的水汽，能“闻”到圣坛角落里几株杂草的枯败气息，甚至能“触”到空气里流动的魔力轨迹。
那些从金属地面缝隙里渗出来的自然能量，成了他此刻唯一的“支撑”，顺着草茎的根系缓缓涌入体内，勉强维持着拟态形态。
短短三息时间，橡木就彻底变成了一株不起眼的枯黄色杂草，混在金属地面缝隙里零星生长的几丛杂草中。
他甚至故意让自己的“草叶”朝着马库斯的方向倾斜，模拟出被圣坛内穿堂气流吹动的样子，草叶微微晃动，与周围的杂草别无二致，尽可能降低对方的警惕。
“精灵族的小姑娘，别白费力气了。”马库斯终于收回看向艾莉娅的目光，转过身，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不远处悬浮的金属球上。
那是魔力稳定装置的核心，表面还泛着淡蓝色的光晕。他抬起手，掌心再次泛起同样的蓝光，指尖划过空气时，留下几道转瞬即逝的魔力轨迹，“你们三个加起来，也不够我一只手打。今天之所以没立刻杀你们，不过是想看看林恩你还有多少底牌。毕竟，机械遗族的天赋，可不多见。”
就是现在！
橡木心中一紧，借着马库斯转身的瞬间，操控着自己的“草茎”，朝着对方的脚踝方向快速移动。
他的速度不快，因为金属地面的缝隙狭窄，且缺乏土壤的滋养，每向前延伸一寸，根系都要在冰冷的金属上艰难钻动，消耗的自然魔力比他预想中多了一倍。
但他不敢急，只能一点点挪，草叶轻轻蹭过金属地面，发出几乎听不见的“沙沙”声，生怕动作太大引起马库斯的注意。
他能清晰地“感知”到马库斯周身那层厚重的魔力护盾，就像一堵无形的黑墙，严丝合缝地笼罩在对方身体周围，连脚踝处都没有遗漏。
可他没有退路，只能赌这层护盾的防御重点在躯干和头部，脚踝处的魔力会薄弱一些；赌自己变身的杂草形态足够隐蔽，能在靠近后瞬间爆发，用草茎缠住对方的脚踝，哪怕只有一秒钟，也能给林恩和艾莉娅创造反击的机会。
离马库斯的脚踝越来越近了。
橡木甚至能“感知”到对方长靴上残留的冰原寒气，那是阿斯托利亚北部冰原特有的气息，冷得像能冻住魔力流动，还能“闻”到从靴底散逸出的、属于马库斯的阴邪魔力，那股魔力带着淡淡的腐味，顺着草茎钻进他的感知里，让他一阵反胃。
他深吸一口气（如果杂草有呼吸的话），将体内仅剩的自然魔力全部集中在“草茎”的顶端，草茎的尖端悄悄变得坚硬，表面开始浮现出墨绿色的纹路，只等接触到对方靴子的瞬间，就猛地爆发。
五十公分、四十公分、三十公分……就在他的“草茎”即将触碰到马库斯黑色长靴的瞬间，马库斯的脚步突然顿住了。
橡木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，全身的“草叶”都绷得紧紧的，连顺着根系吸收自然能量的动作都停了下来。他僵在原地，不敢再动分毫，只能祈祷马库斯只是随口停下，只是在思考如何操控魔力稳定装置，没有发现他的存在。
可下一秒，马库斯的声音就像淬了冰一样，在他头顶响起，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：“躲在草丛里的小虫子，以为变个样子，我就找不到你了？”
糟了！
橡木瞳孔骤缩（如果杂草有瞳孔的话），来不及多想，立刻催动所有自然魔力，让自己的“草茎”猛地朝着马库斯的脚踝缠去。
枯黄色的草茎瞬间变得粗壮，表面的墨绿色纹路像活过来一样，迅速蔓延开来，草茎变得坚韧如藤蔓，带着“沙沙”的声响，朝着对方的靴子卷去。
他必须在马库斯反应过来之前，完成缠绕！
但马库斯的反应速度，远超他的想象。
几乎在橡木的草茎动起来的同时，马库斯就冷笑一声，那笑声里满是不屑。
他的右脚看似随意地抬起，鞋底却瞬间萦绕起浓黑的魔力，那股魔力带着夺舍法术特有的阴邪气息，像是有无数细小的黑影在里面蠕动。接着，他猛地向下踩去！
黑色魔力顺着鞋底炸开，如潮水般涌向地面，空气里瞬间弥漫开吞噬性的气息，连金属地面都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黑雾。橡木能清晰地“感知”到那股魔力的恐怖。
它不像自然魔力那样温和，反而像饥饿的野兽，疯狂地撕扯着周围的一切能量，包括他草茎里的自然魔力。
“噗嗤！”
一声轻微却刺耳的声响响起。
马库斯的靴子狠狠踩在橡木变身的杂草上，枯黄色的草茎瞬间被碾压变形，墨绿色的纹路像玻璃般碎裂，发出“咔嚓”的脆响。
草叶上渗出晶莹的汁液，那是橡木的血液，在自然魔力溃散的瞬间，从拟态的躯体中溢了出来，滴在金属地面上，迅速凝结成淡绿色的小珠。
剧痛！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席卷了橡木的全身。拟态变身时，他的感官与植物完全同步，此刻草茎被碾压的痛苦，就像他自己的四肢被生生踩碎一样，尖锐的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，让他眼前发黑，连意识都开始模糊。
他试图维持变身形态，试图让草茎继续缠绕马库斯的脚踝，可体内的自然魔力却在飞速溃散，就像被戳破的气球，草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瘪、枯黄，原本坚韧的纹路也一点点消失。
“呃啊——”
橡木再也忍不住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。
拟态形态彻底维持不住，干瘪的草茎瞬间膨胀，淡绿色的光芒闪过，他重新变回了人形。
他蜷缩在地上，右手死死捂着被踩中的左腿，裤腿瞬间被鲜血浸透，暗红色的血珠顺着裤脚滴在金属地面上，“哒、哒”的声音在寂静的圣坛里格外清晰。
他能感觉到腿骨传来的剧痛，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，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伤口，连动一下手指都觉得费力。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，落在手背上，烫得他眼眶发酸，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。
他抬起头，看向马库斯，眼中满是痛苦，却又带着一丝不甘。
他明明已经很小心了，明明已经抓住了最好的时机，明明已经将拟态变身的隐蔽性发挥到了极致，可为什么还是这么轻易就被识破了？
马库斯低头看着蜷缩在地上的橡木，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，只有浓浓的轻蔑。
他缓缓抬起脚，看着鞋底残留的淡绿色血迹，皱了皱眉，仿佛踩了什么脏东西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