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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章 山洞里的寒夜与星火(1 / 2)

天彻底沉了下来,不是寻常黄昏的渐暗,而是像有人将一整罐浓得化不开的墨汁泼在了天幕上,连最后一丝霞光都被吞得干干净净。那墨色的“幕布”不是丝绸的顺滑,而是粗麻布的厚重粗糙,将瓦洛兰大陆边境的荒野裹得密不透风——没有村落的灯火,没有飞鸟的翅影,只有无边无际的沉寂,连风穿过石缝的声音,都像是荒野压抑的喘息。

林恩的靴子踩在碎石遍布的山坡上,每一步都伴随着清晰的“硌”感。鞋底早就磨穿了,原本应该厚实的鞋跟处裂着一道大口子,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,被泥土和草屑糊成了硬块,一踩就往下塌。

冷风顺着破洞往里灌,像无数根细冰针,扎得他脚趾发麻,蜷缩的脚趾碾过尖锐的石子时,麻木中还透着一阵尖锐的疼,那疼意顺着脚掌往上爬,连带着小腿都有些发僵,每走一步都得下意识地趔趄一下。

他已经在荒野里走了近一个时辰。夕阳刚落下时,风还只是微凉,裹着枯草的气息掠过脸颊,可不过半柱香的功夫,风就变了性子——它像刚从冰窖里跑出来的野兽,带着刺骨的寒意,刮在脸上时,像是有无数把小刀子在割,疼得人忍不住缩紧脖子。

连呼吸都变得困难,每一次吸气,冰冷的空气都像要钻进肺里,呛得他喉咙发紧,呼出的白雾刚飘到眼前,就被风扯散,连一点温暖的痕迹都留不下。

林恩下意识地紧了紧裹在身上的旧外套。这是母亲艾拉留下的,衣料是最普通的粗棉布,洗得有些发白,袖口和衣摆处都磨出了毛边。最显眼的是左袖口——那里留着一道歪歪扭扭的缝补痕迹,深褐色的粗线像一条笨拙的毛毛虫,爬在浅灰色的布面上。

他指尖抚过那道针脚,粗糙的线感顺着指尖传到心里,忽然就想起了小时候的事。那天他才七岁,追着院子里一只蓝翅膀的蝴蝶跑,没注意篱笆上的木刺,“刺啦”一声,外套袖口就被勾开了个大口子。

他当时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,捏着破口的布边,站在原地不敢动——那是母亲刚给他做的新外套,他怕母亲生气。可母亲只是放下手里的草药篮,蹲在门槛上,从针线筐里翻出那团深褐色的粗线,左手捏着布边,右手拿着针,眯着眼睛一针一针地缝。她的手指不够灵活,针脚时大时小,有的地方线拉得太紧,布面都起了皱,有的地方又太松,露着细小的缝隙。

他当时还凑在旁边笑,说“母亲缝得像毛毛虫,丑死了”,母亲却没恼,只是把他拉进怀里,指尖轻轻蹭过他的头发,声音软乎乎的:“等你长大了,就知道这‘毛毛虫’裹着暖。”

那时候他不懂,只觉得母亲的手笨。可现在,指尖触到这粗糙的针脚,真的从心底泛起一丝微弱的暖意——那暖意像一小簇火苗,刚冒出来,就被洞口灌进来的寒风压了下去,只剩下一点余温,还留在指尖。

“得找个地方过夜。”林恩咬着牙喃喃自语,声音刚出口,就被风扯得七零八落,连他自己都没听清后半句。他右手紧紧攥着一根木棍,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。这木棍是他从灰石镇外的柴房里捡来的,粗细不均,最粗的地方勉强能握住,最细的那头还带着没削干净的毛刺,蹭得掌心发疼。可这已经是他唯一的“武器”了。

白天遇到的流民说过,荒野里的夜最是危险。不仅有劫掠者——那些人专挑独行的旅人下手,抢完东西还会把人丢在荒野里喂狼;还有觅食的野狼,夜里的狼嚎能传好几里地,它们的鼻子比狗还灵,能闻着人的气味追过来。林恩不敢停下脚步,只能借着天边最后一点残光,在山坡上四处张望。

他的眼睛早就酸了,每一次眨眼,都觉得眼皮重得像挂了铅,可他不敢闭太久——万一错过了能避身的地方,今晚可能就真的要冻僵在荒野里。

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,目光扫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,忽然瞥见了一道隐蔽的黑影。

那是个山洞。洞口藏在灌木丛后面,只露出半米宽的缝隙,灌木的枝条垂下来,像一道天然的帘子,若不是他走得近了,被风吹得枝条晃动,几乎不可能发现。林恩心里一紧,下意识地停下脚步,屏住呼吸,侧耳听了片刻——山洞里没有传来野兽的低吼,没有扑棱翅膀的声响,只有风穿过洞口时发出的“呜呜”声,像远处有人在低声哭泣,又像是什么东西在呜咽。

他还是不敢放松。握着木棍的手又紧了紧,指腹蹭过木棍上的毛刺,疼得他指尖发麻,却也让他清醒了几分。他慢慢拨开灌木丛,指尖触到的枝条带着刺骨的凉,叶片上的霜花蹭在手上,化出细小的水珠,顺着指缝往下滴。

洞口的缝隙里飘出一股土腥味,混着枯草的气息,没有野兽的腥膻,也没有羽毛的蓬松感,他这才敢把半个身子探过去。

山洞里一片漆黑,像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,只能隐约看到深处似乎是空的,没有堆积的石块或干草。林恩从布包里摸出一块打火石——这是他临走前从灰石镇的铁匠铺外捡的碎块,只有指甲盖大小,边缘还带着锈迹。他一直没舍得用,把它裹在一块干净的布条里,藏在布包的最底层。

他小心翼翼地展开布条,把打火石捏在掌心,又从旁边捡了一块小石子,对着打火石轻轻一敲——“噼啪”一声脆响,几点橙红色的火星溅出来,像细碎的流星,短暂地照亮了洞口附近的地面。

干燥的泥土上印着几个模糊的小脚印,像是啮齿类动物的,浅浅的,一看就不是新鲜的;没有新鲜的爪印,也没有散落的兽毛,只有几株从石缝里钻出来的枯草,蔫得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,叶片卷成了细筒,一碰就往下掉渣。

“应该安全。”林恩松了口气,提着布包钻进了山洞。布包撞到洞口的岩石上,发出“咚”的一声轻响,在寂静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清晰,他吓得赶紧停住脚步,又侧耳听了听,确定没有动静,才继续往里走。

山洞比他想象的要小,直径大概只有两步宽,深度也不过三米,刚好能容下他一个人蜷缩着。地面是平整的岩石,铺着一层薄薄的尘土,踩上去会扬起细小的灰粒,呛得人鼻子发痒。角落里堆着一些脱落的石块,最大的那块有他的拳头大,最小的只有指甲盖小,都带着岩壁的寒气。

林恩先把木棍靠在洞口旁边,让木棍的一端对着洞口,另一端抵着岩壁——这样万一有东西闯进来,他伸手就能摸到木棍,不用慌着找。然后他蹲下身,从布包里掏出那捆干草——这是他昨天路过废弃农庄时,特意从柴房里捡的。

当时农庄的柴房已经塌了一半,干草堆在角落里,有些已经受潮发霉,他挑挑拣拣,才选出这一捆相对干燥的,想着或许能用来铺在地上防潮,没想到今天真的派上了用场。

干草确实有些潮湿,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,混着泥土的气息,可林恩却像捡到了宝贝。他蹲在地上,小心翼翼地把干草摊开,手指扒拉着草梗,把潮湿的部分尽量压在

每铺一层,他都要伸手按一按,感受一下厚度,生怕有石子硌着后背。铺到差不多半指厚时,他又从角落搬来几块较大的石块,围着干草堆摆了个半圈——石块刚碰到手指,就传来一阵刺骨的凉,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,但他知道,这能挡住从石缝里渗出来的冷风,就像小时候母亲用石头围着火堆挡风一样。

铺好干草后,林恩坐在上面试了试。虽然还是能感觉到岩石透过干草传来的冰凉,冻得屁股发麻,但比直接坐在地上舒服多了,至少不用硌着后背。

他松了口气,往后靠了靠,后背贴在岩壁上——岩壁的寒气瞬间透过衣服传过来,像一块冰贴在背上,他赶紧往前挪了挪,离岩壁远了些。

接下来要做的,是抵御夜里的寒冷。林恩把身上的破旧斗篷脱下来,抖了抖上面的尘土和草屑,然后重新裹在身上,斗篷的领口太小,遮不住脖子,他就把斗篷的一角拉起来,搭在肩上,尽量挡住从领口灌进来的风。

又把母亲的旧外套拉了拉,让外套的领口遮住半张脸,只露出一双眼睛——这样能少受点冻,也能让呼吸的热气留在衣领里,多一点温暖。

他摸了摸脖子上的吊坠——那是一个小小的金属片,上面刻着灵植家族的标志,一片带着露珠的叶子。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传来,贴在皮肤上,让他打了个寒颤,可这寒颤过后,却是一阵安心。

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信物,白天找到的地图就藏在吊坠里面——他把地图折成小小的一块,塞进吊坠的夹层里,此刻正贴着他的胸口,随着他的呼吸轻轻起伏,像一颗小小的心脏,在陪着他跳动。

林恩用手按住吊坠,指尖传来金属的凉,却仿佛能透过这凉,感受到母亲的温度——母亲的手总是暖乎乎的,小时候他冬天手冷,母亲就会把他的手揣进自己的怀里,用体温捂热。想着想着,心里的不安渐渐平复了些,连身上的寒冷都好像减轻了一点。

他靠在山洞的岩壁上,闭上眼睛,想歇一会儿——眼皮实在太重了,白天走了近十个时辰的路,又经历了镇吏的搜查,神经一直紧绷着,此刻放松下来,才觉得浑身酸痛,连手指都懒得动。可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,就被一阵“咕噜”声打断了——是肚子在叫。

林恩苦笑了一下,从布包里拿出那半块黑面包。面包是他三天前在灰石镇买的,当时买了一整块,这三天省吃俭用,才剩下这半块。现在面包已经变得又干又硬,边缘还长了一点绿色的霉斑,用手指一戳,硬得像块小石头。

他把面包凑到鼻尖闻了闻,霉味不算重,只是带着一股陈旧的面酸味。他用指甲一点点刮掉霉斑,指甲缝里都沾了绿色的碎屑,刮干净后,又用手拍了拍面包上的渣子,然后才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。面包渣像砂纸一样蹭着喉咙,干得咽不下去,他只能慢慢咀嚼,让唾液把渣子泡软,每一口都吃得很慢,像是在品尝什么珍馐——他知道,这半块面包吃完,明天就只能靠野果或草根充饥了。

荒野里的冬天,草木都枯了,找吃的比找避身所还难,他必须省着点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