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野涣散的意识在这洪流的冲刷下,被强行凝聚、拖拽。
不再是古籍烙印的冰冷坐标感,不再是黑暗侵蚀的沉沦麻木,而是一种……原始的、懵懂的、却又无比磅礴的“存在”本身在苏醒。
仿佛沉睡了亿万年的种子,终于破开了坚硬的外壳,贪婪地吮吸着开天辟地的第一滴甘露。
他的身体,在造化珠的包裹中,在符文洪流的冲刷下,正经历着一场从毁灭到新生的、痛苦而神圣的蜕变。
那口枯井的黑暗,那古籍的冰冷框架,仿佛都成了遥远褪色的噩梦。
此刻,唯有这纯粹浩瀚的“生”,在覆盖一切,重塑一切,点燃并呼应着他灵魂最深处那点从未熄灭的生命之火!
剧痛如退潮般缓缓剥离,并非消失,而是融入了新生血肉的脉动,化作了某种更深沉、更基础的背景嗡鸣。
那撕裂灵魂的“覆盖”与“重塑”洪流终于平息,造化珠核心流转的符文洪流渐渐隐去,只留下温润浩瀚的余韵在每一寸新生的肌体、每一根重铸的神经中流淌、沉淀。
粘稠的寂静被打破。
首先感知到的,是声音。
不再是能量湮灭的轰鸣,也不是黑暗的嘶鸣。是风。
干燥、粗粝的风,卷着沙砾,摩擦过嶙峋的岩石,发出低沉呜咽般的哨音。
这声音如此清晰,仿佛直接刮擦在他新生的耳膜上,带着一种久违的、属于物质世界的真切触感。
接着是触觉。
冰冷坚硬的石面,紧密地贴合着他的背脊、手臂、腿弯。不再是枯井壁的粗糙腐蚀,也不是黑暗粘液的滑腻包裹,而是一种坚实、稳定、承载一切的…依托感。
身下碎石细微的棱角,透过薄薄一层新生的、尚带着敏感刺痛感的皮肤,传递着清晰的轮廓。
然后是…重量。
沉重的、属于物质躯壳的实在重量,均匀地压在身下,将他牢牢地锚定在这片冰冷的地面上。与枯井中下坠的虚无感截然相反,这是一种沉甸甸的“存在”。
最后,是光。
眼皮沉重得如同铅铸,每一次试图掀开都牵扯着尚未完全融合的眼部神经,带来一阵酸涩的胀痛。但黑暗不再纯粹。
微弱的光感,透过薄薄的眼睑,渗入视野。
不再是井口遥不可及的光晕,也不是体内能量爆炸的强光,而是一种…恒定的、弥散的光。灰蒙蒙的,带着尘埃的质感。
他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掀开眼帘。
模糊的视野像是蒙着一层浑浊的水汽,剧烈地晃动、旋转、聚合。铅灰色的天穹首先撞入视野,低垂、压抑,如同巨大的生铁穹顶。
几道扭曲枯槁的枝桠,如同凝固在痛苦中的鬼爪,从视野边缘刺向天空。风化的岩壁轮廓在侧下方堆叠,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,正是他身处的“庇护”之地。
意识,如同一艘在惊涛骇浪后残破不堪的舢板,正被这股沉甸甸的感官洪流强行拖拽着,从混沌的深渊底部缓慢上浮。
无数破碎的画面、撕裂的痛楚、冰冷的框架、粘稠的黑暗、以及那最后席卷一切的浩瀚“生”意……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沸腾的熔岩,在刚刚重塑的识海中翻滚、冲撞,试图拼凑出一个连贯的“过去”,却又被剧烈的震荡搅得支离破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