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26章 血脉(2 / 2)

那蜷缩的姿态,像一块被遗弃在荒原尽头、被风沙彻底掏空的朽木。

坡地上一片死寂,只有风在呜咽,卷动沙尘打着旋儿。

千百步外,凝固的人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,终于掀起了一丝微澜。

那捂着小女孩嘴的老妇,身体剧烈地一震,捂嘴的手猛地松开,无力地垂落,浑浊的泪水如同决堤般汹涌而出,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刷出新的痕迹。

小女孩被松开,却没有哭,只是睁大了空洞的眼睛,茫然地望着坡地上那个蜷缩的身影。

前排几个村民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,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拉动。

麻木的灰色眼眸深处,那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被点燃,化作实质般的战栗,无声地传递开来。

他们皮肤下那些蛰伏的暗红纹路,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,在稀薄的天光下不安地、微弱地蠕动了一下,如同沉眠的蛇被惊扰。

千百道目光死死钉在老人倒下的地方,那目光里没有悲伤,只有一种目睹自身命运终点的、赤裸裸的绝望。仿佛老人那最后的抽搐和熄灭,不是结束,而是一个冰冷宣告的回响——宣告着他们每个人都将踏上的、无可逃避的归途。

程野依旧站在原地,身形稳如磐石,细长的影子在荒坡上拉得更长。

他深邃的目光从老人滑落的身躯上缓缓移开,扫过老人最后抠入岩石缝隙的枯手,扫过那溅落在灰白石砾上、早已被尘土吸干的零星黑血痕迹,最终,落向远处那片凝固的、如同巨大墓碑的村落废墟,以及废墟前那死寂的、被绝望浸透的人群。冰层之下,暗流无声地汹涌、汇聚。

程野的视线掠过老人僵死的指节,那深深嵌入岩缝的弧度,像是最后的质问,又像是无言的诅咒。

风更大了,呜咽声里裹挟着远处人群压抑不住的、细微的抽气声,如同无数濒死的虫豸在簌簌作响。

他缓缓抬起眼,目光如冰锥,刺破荒坡上弥漫的死寂,精准地钉在远处那片凝固的人群上。

那千百张灰败的面孔,在他目光扫过的瞬间,皮肤下的暗红纹路骤然变得清晰,如同被无形的针尖挑破脓疮,不安地、剧烈地搏动起来。

不是一条两条,而是所有人皮肤下蛰伏的“河流”都在同步震颤,颜色从淤滞的暗沉转为一种病态的、濒临破裂的鲜亮,仿佛皮下流淌的不是血液,而是熔岩。

前排的老妇猛地捂住胸口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被扼住般的声响,浑浊的泪水混着鼻血淌下,在她沟壑纵横的脸上冲出污浊的痕迹。

小女孩依旧睁着空洞的眼,但那双眼里,原本麻木的灰色深处,似乎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——不是希望,而是与老人临终前如出一辙的、扭曲的狂热火星,微弱却执拗地跳跃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