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的呜咽，成了这废墟里唯一的背景音。
程野的沉默如同冻结的时光，将这片废墟牢牢钉死在凝固的瞬间。
夜风呜咽着，卷起地上一缕缕石粉，如同幽灵的叹息，在稀薄星光下盘旋、沉降。
李顺蜷缩在泥地里，每一次痉挛都带起指甲下新涌出的血丝，渗入泥土，化作深褐色的污迹。
程野停在李顺蜷缩的身体前，俯视着那被尘埃和血污覆盖的佝偻身影。
他并未弯腰，只是微微垂首，目光穿透李顺颤抖的脊背，落在他那颗狂跳不止、几欲爆裂的心脏上。
那审视依旧毫无波澜，如同在评估一件彻底失去价值的遗物。
“囚禁，”程野的声音终于响起，低沉沙哑，却比夜风更清晰，每一个字都像冰棱坠地，在死寂中撞出回响，“便是牢笼的根。”
李顺的呜咽声戛然而止。他枯瘦的手指痉挛般抠进泥土，指甲翻卷处血泥混杂。
程野的话语没有质问，没有审判，只是陈述一个早已腐朽的真相，却比刀刃更锋利地剖开了李顺残存的意识。
那“根”字落下，李顺的胸腔如同被重锤击中，发出一声闷响。他猛地弓起背，额头死死抵住地面，仿佛要将自己埋进这片冰冷的废墟。
泪水混着血沫从嘴角淌下，在尘土中洇开深色的湿痕。
这一次，连呜咽都消失了，只剩下一种空洞的、彻底被掏空的死寂，在他佝偻的躯壳里蔓延。
程野的目光掠过他，投向那道被撕裂的篱笆裂口。
夜风从那里灌入，卷动着更多粉尘，在星光下如苍白的雪沫飞舞。
程野的身影在风中纹丝不动，唯有那双眼底的寒冰深处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——是怜悯，也是对终局尘埃落定的确认。
废墟的沉寂，在这一刻厚重得如同铅块，将李顺连同他崩塌的世界，一同封存。
李顺突然发出一声破风箱般的喘息，枯瘦的手指从泥土里抬起，指向那道被撕裂的篱笆裂口，声音嘶哑得如同生锈的铁片在摩擦：先祖...先祖亲手设下的牢笼...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呕血，浑浊的眼珠里迸发出混杂着恐惧与解脱的光，我们家族...从很久之前就在这阵法里苟活...成年那晚，每个人都会梦到预言——出阵者，血脉即焚...
他剧烈地咳嗽起来，血沫溅在身前的石粉上，晕开一朵朵暗红的花：这阵法...是单向的囚笼...外面的人能进来，我们却连一只鸟都放不出去...
李顺的身体突然抽搐得更厉害，像是被无形的锁链勒紧，先祖留下的...根本不是守护...是献祭的祭坛！这防御阵法...只是为了在来临时...保证祭品的生存...
我们都是容器...他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又骤然低落，如同风中残烛，梦里说...当天地灵气重现...就要选最纯净的血脉...让先祖的借体前来...李顺突然笑了起来，笑声比哭声更凄厉。
那笑声在断壁残垣间撞出空洞的回响，震得簌簌石粉从裂开的墙壁簌簌滑落。
笑声未歇，李顺蜷缩的身体骤然绷紧如一张拉到极致的弓，枯瘦的指爪深深陷入自己胸口的皮肉，仿佛要将那颗狂跳的、被诅咒的心脏活活剜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