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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八十话 :龙骨疑云(2 / 2)

接着,宁瑜话锋一转,语气变得沉痛而恳切:

“然时移世易,沧海桑田。商室既屋,周鼎已迁。千年黄土,掩尔华章。今人无知,掘土得骨,非为不敬,实乃慕古心切,欲探文明之源,续礼乐之邦。奈何灵性未泯,意念犹存,惊扰清眠,致生疴恙。此非其本意,实乃时代之隔阂,认知之局限也。”

他解释了后世之人挖掘甲骨的本意(至少是表面上的学术目的),并非有意冒犯,而是出于对古老文明的好奇与探寻,将当下的冲突归因于时代的隔阂与理解的不足,这是一种“解释”与“开脱”。

随后,他指向那些学子与祭品:

“今瑜不才,率此地学子,备三牲之礼,具五谷之香,行古礼之仪,非敢僭越,实乃心存敬畏,意欲沟通。望先灵息怒,收摄神威,敛藏煞气,勿再侵扰生民。尔等之智慧,当为后世所景仰研究,化为滋养文明之甘露,而非带来灾厄之梦魇。”

这是提出“条件”与“愿景”,承诺以尊重的态度进行研究,将其智慧化为文明的养分,并献上祭品以示诚意。

最后,宁瑜的声音变得空灵而宏大,蕴含着引导与安抚的力量:

“往事已矣,来者可追。魂兮归来,反故居些!天地有常,四时有序。执念当消,灵性当归于浩瀚之史卷,归于无垠之虚空。尘归尘,土归土,让往昔的荣耀与悲欢,都化作历史的回响,警示后人,启迪来者……散去吧!”

这是最终的“劝解”与“超度”,引导这些残留的集体意念放下执念,回归历史的长河。

在整个过程中,宁瑜不仅依靠语言,更以自身强大的神念为引,模拟出一种类似上古巫祝沟通天地时的纯粹精神波动,与那些甲骨、尤其是那截“龙骨”中的意念产生共鸣。

阿翎也在此时,开始了她的吟唱。她并未使用任何已知的曲调,而是闭上双眼,以心感应着此地残留的无数情绪碎片——巫祝的虔诚、王者的期盼、牺牲的恐惧、王朝的辉煌与没落……她将这些复杂的情感,以一种空灵、悲悯、却又带着希冀的韵律吟唱出来,如同为一段逝去的宏大历史谱写的安魂曲。

她的歌声,仿佛一道清澈的溪流,洗涤着那些充满血腥与狂热的古老意念,抚平其躁动,引导其走向平和与安详。

祭坛两侧的学子们,虽不明深意,但受这庄严肃穆的气氛感染,亦不由自主地屏息凝神,心中充满了对古老文明的敬畏之情。他们的集体意念,纯粹而正向,也形成了一股微弱却坚实的力量,支持着宁瑜的仪式。

那堆甲骨上的微光逐渐变得柔和,那截巨大的“龙骨”散发出的威压也在缓缓收敛。空气中那令人不安的鼓声、祈祷声、惨叫声渐渐平息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史的厚重与苍凉。

最终,当宁瑜最后一个“散”字出口,阿翎的吟唱也归于尾声时,那截“龙骨”发出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叹息般的嗡鸣,其上的灵光彻底内敛,变成了一截真正意义上的“古物”。周围所有的甲骨,也同时黯淡下去,再无任何异状。

弥漫在殷墟上空数月之久的混乱意念场,在这一刻,烟消云散。夜空变得格外清澈,月光如水,静静洒在洹河与古老的河滩上。

所有人都感到浑身一轻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
下阙:文明薪火

仪式之后,效果立竿见影。那些染上怪病的乡绅富户,纷纷退烧清醒,虽然身体依旧虚弱,需要调养,但神智已恢复正常,对之前沉迷甲骨时的状态记忆模糊,只余后怕。小屯村恢复了往日的宁静,牲畜不再惊扰,河滩上的异象也再无出现。

安阳县令李文焕对宁瑜感激涕零,欲以重金酬谢,再次被宁瑜婉拒。

“李大人,酬劳不必。若真有心,望大人能上书朝廷,或联络有识之士,言明此甲骨之文化价值与潜在风险。”宁瑜郑重道,“此乃殷商史迹,国之重宝,其上的文字,或许是破解三代之谜的钥匙。然其性特异,需以严谨、敬畏之心待之,应由国家设馆收藏,由通晓古文字、心性沉潜之学者专门研究,制定规范,避免民间盲目挖掘与私藏,再引祸端。”

李县令深以为然,表示定当尽力促成。

在离开安阳前,宁瑜与阿翎再次漫步于洹河之滨。昔日出土甲骨的坑洞已被官府暂时封存,等待后续处理。

“公子,那些‘声音’现在安静了。”阿翎感受着耳边难得的清净,说道。

“嗯,”宁瑜点头,“它们只是回到了它们应在的位置——历史之中。”

他弯腰拾起一块普通的陶片,摩挲着上面的绳纹,缓缓道:“此次殷墟之事,看似鬼神作祟,实则是文明传承中的一次剧烈碰撞。这些甲骨,承载着过于厚重和特异的历史信息与精神能量。当它们突然暴露在一个完全不同的时代,与毫无准备的现代意识相遇,便产生了排异与冲突。”

“那我们应该害怕它们吗?把它们永远埋起来?”阿翎问。

“不,埋起来并非解决之道。文明需要探寻自身的根源,如同树木需要扎根于深厚的土壤。”宁瑜摇头,“关键在于探寻的态度与方法。需怀有敬畏,而非猎奇;需秉持理性,而非迷信;需以绵密之功,徐徐图之,而非粗暴发掘,急于求成。”

他指着远方隐约可见的太行山脉:“历史如同这大山,层层叠叠,蕴藏着无数秘密。我们挖掘、研究,不是为了释放其中的‘妖魔鬼怪’,而是为了理解我们从何而来,我们的文明经历了怎样的演变,从而更好地知晓我们将去向何方。这其中的智慧、教训、乃至苦难,都是宝贵的财富。”

“就像那截‘龙骨’,”宁瑜继续道,“它曾承载着殷人沟通天地的野望,蕴含着强大的力量。若以贪婪之心觊觎其力,必遭反噬;但若以研究之心探寻其蕴含的古代生态、祭祀文化等信息,它便能成为照亮历史暗角的一盏明灯。”

阿翎若有所思:“所以,重要的不是东西本身,而是人们看待和使用它的‘心’?”

“正是如此。”宁瑜赞许地看了阿翎一眼,“器物本无正邪,唯人心念有别。治学如此,为人处世亦如此。保持一颗清明、敬畏、而又勇于探索的心,方能在这浩渺的文明长河中,汲取智慧,避开暗礁,让薪火相传,生生不息。”

数日后,宁瑜与阿翎离开了安阳。他们知道,关于甲骨文的研究,必将在此后掀起巨大的波澜,这并非他们所能左右,但他们已种下了一颗“敬畏”与“理性”的种子。

多年以后,当甲骨文终于被学者破译,殷商史的大门由此开启,那些古老的卜辞不再是作祟的“龙骨”,而是成为了解中华文明早期形态的瑰宝时,或许无人会记得当年洹河畔那场无声的仪式。但那份对历史的尊重、对文明的谨慎、以及探寻真知时所必需的敬畏之心,却如同洹河水一般,默默流淌,滋养着后来者的学术之路。

而宁瑜与阿翎的故事,依旧在继续。他们如同历史的旁白者,穿梭于时间的缝隙,在每一个文明与未知碰撞的节点,留下他们的足迹与思考,诠释着古老东方智慧中,那份对天地、对历史、对人生的深刻洞察与永恒哲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