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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百二十九话 :和鸣之契(1 / 2)

上阙:绝音之谷

宁瑜行至一处名为“天籁壑”的幽深山谷。据古籍零星记载,此地曾是上古乐神奏响天籁、百兽率舞之所,山谷回音能自成乐章,蕴藏着天地间最和谐的音律奥秘。然而,甫一踏入谷口,宁瑜便感到一种死寂般的沉闷。

并非万籁俱寂的自然宁静,而是一种声音被剥夺、被吞噬后的虚无。风过林梢,本该有的沙沙低语,此刻却如同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,只余下气流摩擦的、干涩的嘶嘶声。溪流潺潺,本该有的清脆叮咚,此刻却只见水流奔涌,听不到丝毫水响,仿佛一幕无声的皮影戏。甚至连他自己的脚步声,踏在铺满落叶的山径上,也如同陷入棉絮,被这诡异的静默所吞没。

山谷中并非没有生灵。鹿群在远处警惕地张望,鸟儿在枝头跳跃,但它们都如同被噤声的傀儡,所有的鸣叫、嘶吼都化为了无声的动作,整个山谷仿佛被一个巨大的、透明的隔音罩子所笼罩,充满了令人窒息的违和感。

宁瑜尝试以神识探查,发现这并非简单的禁制或阵法,而更像是一种……规则层面的“失声”。声音的振动在此地被某种力量强行抚平、消解,无法传播,无法被感知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弱的、却无处不在的压抑波动,如同水面下的暗流,悄无声息地抹去一切声响。

他继续向山谷深处行去,景色愈发奇崛。怪石嶙峋,姿态万千,本该因风蚀水刻而充满自然的韵律感,此刻却只显得呆板而死气沉沉。一些石壁上,还残留着古老的、刻画着乐器和舞蹈先民的岩画,但那欢快的场景与此刻的死寂形成了残酷的对比。

在一处较为开阔的谷地,宁瑜看到了人烟。那是一个小小的村落,屋舍以原木和石板搭建,古朴而精致。然而,村中也同样一片死寂。人们彼此交流,全靠极其快速而复杂的手语和面部表情,他们的动作带着一种长期习惯后的娴熟,却也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疲惫与麻木。孩子们在空地上玩耍,翻滚追逐,却没有任何嬉笑声,如同上演着一出诡异的默剧。

宁瑜的出现,引起了村民们的注意。他们停下手中的动作,齐刷刷地看向他,眼神中充满了惊疑、恐惧,以及一丝……难以言喻的渴望。一位须发皆白、手持一根光滑木杖的老者,在几位壮年村民的簇拥下,快步走到宁瑜面前。

老者无法开口,只能以急切的手势比划着,指向谷外,又指向宁瑜的耳朵和嘴巴,脸上充满了劝阻与警告之意。他的眼神似乎在说:“快离开这里!这里没有声音,也会夺走你的声音!”

宁瑜心中沉重。音律,乃天地之气、万物之情的外显。《乐记》有云:“凡音之起,由人心生也。人心之动,物使之然也。感于物而动,故形于声。” 声音是情感与外界沟通的桥梁,是生命活力的体现。这天籁壑沦为“绝音之谷”,绝非自然现象,定有缘由。

他对着老者,尝试以神念传递友善与询问的意念。老者身躯一震,浑浊的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,他激动地抓住宁瑜的手臂,手指颤抖地指向村落中心的方向,那里矗立着一座半塌的、看似祭坛的石制建筑。

宁瑜顺着指引走去。祭坛古老而残破,中央供奉着一尊布满裂纹的、兽首人身、怀抱残破石琴的雕像,那应该就是此地信仰的乐神。而在祭坛下方,宁瑜感受到了一股异常强烈、却充满了悲伤与愤怒的残留意念,以及一股不断散发着消音规则的源头力量。

他需要了解这片土地失声的往事。

中阙:断弦之痛

宁瑜留在村中,凭借神念与村民们艰难地交流。起初,村民们对他这个能使用“心音”的外来者既好奇又恐惧,但在宁瑜持续释放的善意与安宁意念下,他们渐渐放下了戒备。

那位持杖老者,是村中的长老,名为“默翁”。通过零碎的神念画面和老者激动的比划,一段尘封的往事逐渐在宁瑜心中拼凑起来。

原来,天籁壑并非一直如此。在很久以前,这里确实是音乐的圣地。村民们世代传承着古老的乐律,能与山谷回音共鸣,与万物生灵和鸣。他们以音乐祈雨、庆祝丰收、安抚心灵,生活虽不富裕,却充满了和谐与喜悦。那尊乐神雕像手中的石琴,名为“天地弦”,据说是沟通天籁的神器。

然而,大约百年前,一场惨剧发生了。村中一位名为“夔”的音乐天才,野心勃勃,不满足于仅仅沟通天籁,他妄图凭借音乐掌控万物,甚至……挑战乐神,取代其位,成为新的音律之主。他疯狂地钻研禁忌乐谱,弹奏撼动心魄的魔音,强行驱使鸟兽,扭曲草木生长,使得山谷原有的和谐秩序被破坏。

最终,在一次试图以魔音强行拨动“天地弦”、窃取乐神权柄的仪式中,夔失败了。魔音反噬,不仅将他自身震得神魂俱灭,更引发了天地弦的剧烈反抗与……自毁!石琴崩裂,乐神雕像也因此布满裂纹。一股蕴含着乐神无尽悲伤与愤怒的诅咒之力,伴随着天地弦崩毁时释放的毁灭音波,瞬间席卷了整个天籁壑!

自那以后,山谷便失去了所有声音。那诅咒的力量,并非剥夺了生灵发声的能力,而是扭曲了此地的规则,使得一切声音的振动都无法产生、无法传播。这是乐神对背叛与亵渎的惩罚,是对失去和谐之音的哀悼。

“夔……错了……音……不是控制……是……共鸣……”默翁老泪纵横,以神念断断续续地传递着这百年来,村民们用血与泪领悟到的教训。他们失去了音乐,失去了与万物沟通的桥梁,也失去了内心的喜悦与活力,只能在无声的煎熬中,世代忏悔。

宁瑜走到那尊布满裂纹的乐神雕像前,伸出手,轻轻抚过石琴的断弦处。刹那间,一股浩瀚、苍凉、充满了被背叛的痛楚与对往昔和谐无尽怀念的意念,如同决堤的洪水,冲入他的识海!

他看到了昔日山谷中,百鸟和鸣、溪流伴奏、先民踏歌而舞的盛大景象;看到了夔如何从一个热爱音乐的天才,一步步在力量中迷失,变得偏执而疯狂;看到了天地弦崩毁时,那席卷一切的、无声却毁灭一切的悲怆波纹;更感受到了乐神那沉寂了百年的、深不见底的悲伤与愤怒。

这悲伤与愤怒,化作了笼罩山谷的“绝音”规则,也如同枷锁,禁锢着乐神自身残存的意识,使其沉沦于痛苦的回响中,无法解脱。

宁瑜心中恻然。音律之道,其本质在于“和”。《礼记·乐记》强调:“乐者,天地之和也。” 音乐的最高境界,是天地人神的和谐共鸣,是情感的真诚流露与疏导,而非控制的工具。夔的悲剧,在于背离了“和”之根本,而乐神的惩罚,虽情有可原,却也因执着于愤怒与悲伤,陷入了另一种不“和”。

要打破这绝音之谷的死寂,关键不在于强行破除诅咒,而在于化解乐神心中的块垒,重新寻回那失落的“和鸣”。

他盘膝坐在乐神雕像前,并未试图修复那崩毁的天地弦,也未曾运转法力对抗那消音规则。而是闭上双眼,将自身心神沉入一种极致的宁静与包容之中。

他开始在心中“演奏”。

那不是具体的乐曲,没有宫商角徵羽的分别,而是模拟天地间最本初的和谐之音——那是春风化雨的呢喃,是夏雷滚过云层的闷响,是秋叶离枝的轻叹,是冬雪覆地的静谧;是心脏平稳的搏动,是血液流淌的涓涓,是呼吸之间的韵律,是草木生长的萌发……

他将自身对自然、对生命、对宇宙运行规律的感悟,化作一股无形无质、却充满了生机与和谐意蕴的“心乐”,如同最温柔的手,轻轻抚向乐神雕像,抚向这片沉寂了百年的土地,抚向那被悲伤与愤怒冰封的规则。

起初,那绝音的规则剧烈排斥着这股外来的“声音”,宁瑜感受到强大的阻力,他的“心乐”如同石沉大海,被迅速消解。乐神那悲伤愤怒的意念,也如同坚固的壁垒,拒绝着一切沟通。

但宁瑜没有放弃,也没有强行冲击。他的“心乐”如同最耐心的水滴,持续不断地、温柔地叩击着那冰封的心扉与规则。他传递的不是辩解,不是祈求,而是理解,是共鸣,是对那失落和谐的深切怀念与渴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