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王老板,你已被此物煞气侵染心神,速速放手,尚有一线生机。”宁瑜声音平和,却如清泉流淌,试图唤醒对方一丝清明。
“放手?休想!”王百万状若疯魔,“有了它,我就能拥有无尽财富!天下珍宝都是我的!你们这些穷酸,休想骗我!” 他竟挥舞着玉麒麟,向宁瑜扑来,那玉麒麟黑光一闪,一道凝练的血色煞气如箭矢般射向宁瑜眉心!
宁瑜不闪不避,并指如剑,指尖一点纯阳金光乍现,凌空点向那血色煞气。
“嗤——”
如同沸汤泼雪,那凶戾煞气遇到纯阳金光,瞬间消散无踪。
王百万见状,更加狂怒,不顾一切地催动玉麒麟,更多的血色煞气喷涌而出,化作各种狰狞鬼影,嘶吼着扑向宁瑜,整个大厅仿佛化为血池地狱。
楼知远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,他深知这“血玉麒麟”的厉害,乃是古时一位凶戾将军的陪葬,凝聚了其战场杀伐之气与死后怨念,寻常修士触之即死。他不由得为宁瑜捏了一把汗。
然而,宁瑜面对这滔天煞气,依旧从容。他双手结印,口中诵念古老咒言,周身清光大盛,背后隐隐浮现出一轮皎洁明月虚影,清辉洒落,如甘露涤尘。
“乾坤朗照,邪祟潜形。煞气归寂,灵台复明!”
清辉所至,那些狰狞鬼影发出凄厉惨叫,纷纷如烟雾般消散。那血玉麒麟剧烈震颤,其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黑宝石眼中的邪光也黯淡下来。
王百万如遭重击,猛地喷出一口黑血,眼中血色褪去,恢复了一丝清明。他看着手中褪去邪异、恢复古朴本色的玉麒麟,又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大厅和自己狼狈的模样,回想起这些时日的疯狂与所作所为,脸上露出极度恐惧与悔恨的神情,手一松,玉麒麟“哐当”一声掉落在地。
“我……我这是怎么了……”他瘫软在地,涕泪横流。
宁瑜收起神通,大厅内煞气尽去,恢复清明。他拾起那尊玉麒麟,此刻它已只是一块品相极佳的古玉,内蕴的煞气已被彻底净化。
“煞气虽除,然你心神受损,贪念已种下恶因,需静心调养,多行善事,方能弥补。”宁瑜对王百万道。
王百万此刻哪还有半分嚣张,连连磕头称是,心中后怕不已。
楼知远走上前,看着那恢复正常的玉麒麟,又看看宁瑜,深深一揖:“先生真乃神人!若非先生出手,今日恐酿成大祸。”
宁瑜将玉麒麟递给楼知远:“此物煞气已除,然其形制终究关联旧日凶戾,不宜再留于市井。如何处置,楼先生自行定夺。”
楼知远郑重接过,道:“此物当封存于楼中,以为警示,永不示人。”
下阙:真金火炼
经此一事,“不易楼”与楼知远之名,在金匮城更是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。王百万事后亲自登门致歉,并捐出大半家财用于修桥铺路,济困扶危,性情大变,虽不再如以往豪富,却得了心安,家族反而渐趋平稳。
而城中那些原本嘲笑“不易楼”迂腐、标价荒谬的人,也开始重新审视那些看似不起眼的金石之物。有人尝试着按照楼知远的指引,请回一方据说能安神定魄的古玉,果然家中久病不愈的老母夜寐得安;有人购得一柄生锈的古剑残刃,置于书房,竟觉文思泉涌,下笔有神……虽非人人皆有奇效,但“不易楼”所售之物,并非虚标价格,而是真正蕴含独特“价值”的消息,逐渐传开。
楼知远依旧故我,不迎合,不降价,每日埋首于他的金石世界,与古物对话,鉴其魂,定其值。只是如今,登门者不再全是看热闹或质疑之人,也多了一些真正慕名而来、寻求某种特定“金石之用”的知音。
这一日,“不易楼”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。是一位衣着朴素、风尘仆仆的老匠人,手中捧着一个沉重的粗布包裹。
老匠人进入楼中,神色拘谨,目光却坚定。他走到柜台前,将包裹小心翼翼放在案上,打开,里面是一尊尺余高的青铜人像。
这人像铸造工艺极为古拙,甚至有些粗糙,人像形态并非神佛或帝王,而是一位正在抟土制器的工匠形象,面容模糊,却透着一股专注与虔诚。铜像表面覆盖着厚厚的铜绿与泥土,显然刚出土不久。
“楼先生,”老匠人声音沙哑,“小老儿是城外铜官山的矿工兼铸匠,祖上世代以此为业。此物是近日在废弃矿坑深处偶然所得,观其形制,似与工匠祖师有关。家中贫寒,本欲将其熔了换些银钱度日,但……总觉得此物不凡,不忍毁之。听闻先生能识金石之魂,特来请教,此物……可有价值?”
楼知远闻言,神色肃然。他请老匠人坐下,然后取出工具,极其小心地开始清理铜像表面的污垢。他的动作轻柔而专注,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。
随着污垢褪去,铜像露出了更多的细节。那人像手中的陶坯,其上的纹路依稀可辨;其腰间的工具袋,刻画着古老的锤、凿、范等图案;最奇特的是,人像的双眼,并非铸造,而是镶嵌了两颗黯淡无光的黑色石子。
楼知远仔细观察,尤其是那两颗黑色石子,他用放大镜看了许久,又轻轻以指节叩击铜像不同部位,倾听其声。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,眼中闪烁着激动与难以置信的光芒。
良久,他放下工具,长长舒了一口气,对那老匠人道:“老丈,您可知您带来了何物?”
老匠人茫然摇头。
“此乃‘匠心铜鉴’!”楼知远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崇敬,“传说乃上古时,第一位领悟‘格物致知、匠心独运’道理的工师所铸,并非祭祀之用,而是为了铭记与传承‘匠魂’。其双眼所嵌,非石非玉,乃‘试金石’!此石有一奇异特性,非检验黄金成色,而是能感应‘匠心’——即制作器物时是否专注、虔诚、精益求精之心!”
他指着铜像:“此物价值,已非金银可以衡量。它是一件圣物,是所有工匠的图腾!其本身铸造技艺,返璞归真,已臻化境;其蕴含的‘匠心’意念,跨越千古,至今犹存;而这‘试金石’,更能鉴照后世工匠之心!若将此物置于工坊,可激励匠人,祛除浮躁,回归本心,制作出真正具有‘魂’的器物!”
老匠人听得目瞪口呆,他虽觉得此物不凡,却没想到竟有如此来历与意义。
楼知远郑重道:“老丈,此物,鄙人愿以万金求购!但并非买断,而是想请老丈允许,将此‘匠心铜鉴’供奉于‘不易楼’中,让往来之人,尤其是那些工匠、艺人,皆能观摩感受,重拾匠心!所得万金,足够老丈一家丰衣足食,亦可资助铜官山那些贫苦匠人改善生计,您看如何?”
老匠人愣了许久,看着楼知远真诚而激动的目光,又看了看那尊古朴的铜像,浑浊的眼中渐渐涌出泪水。他颤抖着站起来,对着楼知远深深一揖:“小老儿……小老儿代铜官山的匠人们,多谢先生!此物能得遇明主,得其所在,远胜于埋没于小老儿手中或熔于炉火!一切但凭先生做主!”
交易达成,楼知远立刻取出银票,并立下字据,言明此物为双方共护,供奉于楼中。老匠人千恩万谢地离去。
宁瑜一直在旁静观,见此情景,心中慰藉。这“不易楼”,真正做到了“金石鉴心”。楼知远并非完全排斥金钱,但他取之有道,用之有方,金钱在他手中,成了实现更高价值、守护精神传承的工具。而那老匠人,在贫寒中仍能守住对“不凡”的直觉与不忍之心,其本身,何尝不是一种“真金”?
楼知远将“匠心铜鉴”恭敬地请至楼中最为显眼的位置,设香案供奉。消息传出,金匮城中众多匠人、手艺人纷纷前来瞻仰。说来也怪,但凡心怀虔诚、专注技艺之人,靠近这铜鉴时,便觉心神宁静,灵感涌现;而那些浮躁敷衍、只求速成之辈,则感到莫名的压力与不适。
“不易楼”从此又多了一层意义——它成了金匮城“匠魂”的象征。
宁瑜在楼中又盘桓数日,与楼知远探讨金石之道,感悟良多。这金匮城之行,让他见证了“金”的另一面:金,并非只有贪婪与争夺,更有坚贞、贵重与衡定之德。金石虽默,然能鉴照人心之贪廉、巧拙、诚伪。真正的价值,往往超越有形之物,存在于精神与传承之中。
临行前,楼知远赠予宁瑜一枚小小的古钱,并非价值连城之物,而是他自己以精铜仿古铸造,上书“不易”二字。
“先生此行,山高水长。此钱不成敬意,愿先生常怀此心,不易不易。”楼知远道。
宁瑜收下古钱,笑道:“金石化物,贵在承德;人心若金,重在守真。楼先生,保重。”
离开金匮城,宁瑜掌心那枚“不易”钱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。他回头望去,那座以金为名的城池,在喧嚣之下,似乎也因为一座“不易楼”的存在,而多了一分沉静与厚重。
前方的道路依旧延伸,而关于“价值”与“坚守”的思考,已深深印入宁瑜的心田。
(第一百一十三话 《金石鉴心》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