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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六十话 :墨魂蚀心(1 / 2)

上阙:墨香诱魂

长乐郡往南三百里,有城名曰“文渊”。此城不负其名,文风鼎盛,墨香流长。城内街巷,书肆林立,纸铺毗连,便是那挑担叫卖的货郎,随口也能吟上几句歪诗,空气中似乎都浮动着典籍与翰墨的清芬。

时值初秋,天高云淡。宁瑜与阿翎信步走入文渊城时,正值一年一度的“翰墨雅集”临近尾声。虽已近尾声,街上依旧人流如织,文人墨客,仕女书生,摩肩接踵。阿翎好奇地东张西望,她虽口不能言,一双明眸却比言语更能传达心意。她扯了扯宁瑜的衣袖,指了指路边一个正在表演“沙书”的老者——那老者以手代笔,以细沙为墨,在铺就的黑色绒布上挥洒,顷刻间,一首龙飞凤舞的诗词便跃然“布”上,引来围观者阵阵喝彩。

宁瑜微笑着颔首,目光却越过热闹的人群,投向了城东方向。那里,一股若有若无的异样气息,夹杂在浓郁的墨香之中,似怨似泣,缭绕不散。那气息并非妖邪,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执念与腐朽,如同古墓中陪葬的竹简,虽承载着智慧,却也浸透了岁月的阴冷。

“此地文气虽盛,却有一脉淤塞凝滞,其气晦暗,恐生事端。”宁瑜轻声对阿翎道。阿翎闻言,也收敛了嬉笑,凝神感知,随即点了点头,指尖在空中虚划,一个由灵气构成的“文”字微微闪烁,旋即指向城东。

二人循着感应,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,越往东行,市井的喧嚣便渐渐被一种沉静的文雅所取代。最终,他们在一座颇为古旧,却气势不凡的宅邸前停步。宅门上方,悬着一块乌木匾额,上书“积古斋”三个篆字,笔力遒劲,隐有金石之意。只是那匾额色泽过于暗沉,仿佛吸收了过多的光阴,透着一股沉甸甸的暮气。

门扉虚掩,内里光线昏暗,一股陈年墨锭与旧纸张混合的独特气味弥漫出来,浓郁得几乎化不开。宁瑜略一沉吟,抬手叩响了门环。

片刻,一名身着洗得发白青衫的老者颤巍巍地打开了门。他年约六旬,面容清癯,眼神却有些浑浊,眉宇间凝结着一股驱不散的忧色。“二位……有何贵干?”老者的声音沙哑,带着久未与人交谈的生涩。

宁瑜拱手一礼,温言道:“晚生宁瑜,游学途经宝地,闻得‘积古斋’藏书丰赡,慕名而来,欲求一观,不知老先生可否行个方便?”

老者,便是这积古斋的主人,姓沈,名文渊,与城同名,可见其家学渊源。他打量了宁瑜片刻,见其气度不凡,身旁少女虽不言不语,却灵秀逼人,不似寻常游客,便侧身让开:“寒舍简陋,藏书杂芜,若阁下不弃,请进。”

斋内果然如沈老先生所言,书籍堆积如山,四壁书架高耸,直抵屋梁,上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各式线装书、卷轴、拓片。空气中墨香更浓,但那缕异样的阴郁之气也愈发清晰,源头似乎就在这书斋深处。

沈老先生似乎并无心招待客人,将宁瑜二人引入后,便自顾自地坐回靠窗的一张宽大书案后。书案上,文房四宝俱备,尤以一方紫檀木盒最为醒目。盒盖开启,里面衬着明黄锦缎,供奉着一块墨锭。

那墨锭形制古雅,通体漆黑,却隐隐泛着一种幽深的光泽,仿佛内蕴星河。墨身并无繁复纹饰,只在侧面镌刻着两个小小的古篆——“痴绝”。

宁瑜目光扫过那墨,心头微微一凛。那异样的气息,正是从这块“痴绝”墨上散发出来的。它不似邪物那般张扬暴戾,反而有一种内敛的、如同深渊般的吸引力,引诱着人的心神沉溺其中。

“老先生,此墨……”宁瑜试探着问道。

提及此墨,沈文渊浑浊的眼中骤然迸发出一抹异样的神采,混合着痴迷与痛楚。“此乃先祖传下之宝,据说是唐代制墨大家李廷珪的得意之作,‘痴绝’二字,便是其魂。”他伸出枯瘦的手指,想要触摸,却又像惧怕什么似的缩了回来,“只是……近月以来,此墨……唉……”

正在此时,里间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,伴随着瓷器落地的碎裂声。沈文渊脸色一变,慌忙起身奔入内室。宁瑜与阿翎对视一眼,也跟了进去。

内室榻上,躺着一位面色苍白的年轻书生,约莫二十出头,是沈老先生的独子,名唤沈怀瑾。他此刻双目紧闭,眉头紧锁,额上冷汗涔涔,嘴唇干裂,即便在昏睡中,身体也不住地轻微颤抖,仿佛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。更令人心惊的是,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,指尖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乌黑之色,如同被浓墨浸染,且那黑色正沿着指节,有向上蔓延的趋势。

“瑾儿!瑾儿!”沈文渊扑到榻前,老泪纵横,“又是这样,又是这样!自他上月用那‘痴绝’墨临摹了一幅古帖后,便一病不起,日渐消瘦,噩梦缠身……城中郎中都束手无策,只说脉象奇特,心神耗竭……”

宁瑜上前,指尖虚按在沈怀瑾的腕脉上,一缕极细微的真气探入。只觉其脉象浮乱,气血两亏,但更深处,有一股阴寒黏稠的力量盘踞在其心脉与识海,不断蚕食着他的精气神。这股力量的性质,与那“痴绝”墨散发的气息同出一源。

阿翎也轻轻走到榻边,她伸出纤白的手指,并未接触,只是悬在沈怀瑾额前寸许之地,闭目感应。片刻,她睁开眼,看向宁瑜,眼中带着一丝惊悸。她以心念传音,声音直接在宁瑜脑海中响起:“宁哥哥,他的魂魄……被‘墨’困住了,很痛苦,有很多……很多杂乱的声音和影像在撕扯他。”

宁瑜心中了然。这并非寻常病症,而是“墨魂蚀心”。一些承载了制墨者或历代拥有者过于强烈执念、情感的古墨,经年累月,可能蕴生出一种独特的“灵性”,或称“墨魂”。这“痴绝”墨,顾名思义,其魂便在于“痴”与“绝”。痴于艺,痴于情,痴于道,最终走向极端,便是“绝”。沈怀瑾定是在临摹时,心神与墨魂相通,自身心性修为不足,反被墨中蕴含的历代痴绝执念所侵,以致心神失守,魂魄受困。

“沈老先生,”宁瑜沉声道,“令郎之疾,非药石所能医。其病根,在于这块‘痴绝’墨。”

沈文渊浑身一震,难以置信地看向书案上的墨锭,又看看痛苦不堪的儿子,脸上血色尽褪:“怎……怎么会?此墨乃我家传世之宝,历代先祖皆以此墨书写锦绣文章,从未听闻有此等邪异之事!”

“宝物通灵,亦有其性。”宁瑜解释道,“此墨凝聚了太多‘痴绝’之念,平日静置或无大碍,但若遇心志不坚或气机相引之人,其中执念便会如洪水决堤,侵蚀心神。令郎想必是临摹之时,心神完全沉浸其中,与之产生了共鸣,故而遭厄。”

“那……那该如何是好?”沈文渊已是六神无主,“莫非……要毁了这墨?”他脸上露出极度不舍的神情,这墨不仅是传家宝,更是他毕生精神的寄托。

“毁墨易,救人心难。”宁瑜摇头,“墨魂已与令郎心神交织,强行毁墨,恐伤其魂根。为今之计,需有人深入其被墨魂侵蚀的识海之境,引导其挣脱执念束缚,同时化解墨中过于偏激的‘痴绝’之气,使其重归平和。”

他目光平静地看着沈文渊:“若老先生信得过,宁某愿一试。”

沈文渊看着宁瑜澄澈而坚定的眼神,又看看奄奄一息的爱子,最终一咬牙,深深一揖:“一切……拜托宁先生了!”

中阙:识海墨境

救人如救火。宁瑜当即吩咐阿翎在外护法,并让她以自身灵鹤的纯净之气,暂时护住沈怀瑾的心脉,延缓墨魂侵蚀。他自己则于书案前盘膝坐下,取出一张特制的静心符箓,贴于额前,手掐凝神诀,闭目调息。

他要以神念出窍之法,进入沈怀瑾被墨魂掌控的识海。

随着宁瑜呼吸渐缓,心神沉静,他感觉自身仿佛化作一缕清风,脱离了躯壳的束缚,投向沈怀瑾的眉心祖窍。

初入识海,只觉一片混沌黑暗。浓得化不开的墨色如同潮水般涌动,其间夹杂着无数破碎的呓语、悲泣、狂笑、长叹。有寒窗苦读的孤寂,有金榜题名的狂喜,有怀才不遇的愤懑,有相思成疾的痛楚,有对技艺臻于化境的痴迷,也有看破红尘的绝望……种种极端情绪,皆与“痴”、“绝”相关,如同无数扭曲的触手,缠绕、撕扯着闯入者的心神。

这便是“痴绝”墨魂所营造的内心牢笼。

宁瑜守住灵台一点清明,默诵《清静经》,周身散发出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,将侵袭而来的负面情绪阻隔在外。他如同暗夜中的灯塔,在这片混乱的墨色识海中前行,寻找沈怀瑾本我意识的核心。

不知过了多久,前方景象陡然一变。

出现了一座无限广袤的“书房”。说是书房,却更像是由无数书籍、字画、碑帖堆砌而成的迷宫。天空是凝固的墨色,脚下是流淌着墨汁的“河流”,空气中漂浮着闪烁着幽光的文字与符号。一座座由典籍垒成的“山峦”巍然耸立,一条条由文章铺就的“路径”错综复杂。

在这迷宫的中央,宁瑜看到了沈怀瑾。

他不再是病榻上那个虚弱不堪的书生,而是身穿襕衫,头戴儒巾,正伏在一张巨大的书案前,奋笔疾书。他的动作快得惊人,手腕翻飞,笔走龙蛇,一张张写满字的宣纸如雪片般飞出,堆积在旁,转眼便化作新的书山。他的眼神狂热而空洞,口中念念有词,尽是些经史子集的章句,间或夹杂着一些破碎的诗文。

“不够!还不够!笔力未至!神韵不足!”他时而狂吼,将写好的纸张撕得粉碎,墨点四溅,如同黑色的血泪。时而又抱着头痛苦呻吟:“为何总差一筹?为何不能如古人般字字珠玑,篇篇锦绣?”

他的身影在这无尽的书写与自我否定中,显得愈发单薄透明,那是魂魄之力在不断消耗的迹象。更可怕的是,那墨色的侵蚀已从他的手指蔓延至手臂,正向胸膛心脏部位延伸。

“沈怀瑾!”宁瑜朗声喝道,声音中蕴含清心正气,试图唤醒他。

沈怀瑾猛地抬起头,看向宁瑜,眼中却是一片迷茫与排斥:“你是何人?休要扰我修行!吾欲以笔墨通鬼神,以文章达天道,此乃毕生之志!尔等俗人,安能知我?”

他挥手间,周围书山上无数文字脱落,化作刀剑斧钺,带着凌厉的文气与偏执的意念,向宁瑜呼啸袭来。这些攻击并非实体,却能直接伤及神魂。

宁瑜不闪不避,指尖在空中虚划,一个金光闪闪的“止”字凭空出现,放大,如同盾牌般挡在身前。袭来的文字攻击撞在金光上,纷纷溃散,重新化为墨滴落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