祈安还想再说些什么,却被孙歆打断:“杀人偿命。他们欠我父母的,如今偿了;我欠他们的,自然也该由我自己来还。”
她抬眸看向祈安,那双曾经清亮过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,连半点光亮与生机都寻不到:“我知道,凌小姐或许真的有法子能将我救出去。可是……我不想出去了。”
“你不是还想回崖山吗?”祈安的声音里带着几分不解。她记得孙歆说起那里时,语气里藏着对未来的盼头。
“崖山……”听到这两个字,孙歆空洞的眼瞳骤然震颤了一下,像是被什么猛地刺中。
眼尾飞快地漫上红意,连带着声音都发了颤,她缓缓地摇着头,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囚服上粗糙的布纹,口中喃喃着:“没有意义了……易大哥都不在了,回去还有什么意义……”
祈安心头一沉,眉峰微微蹙起,语气里难掩意外:“他……”
“死了。”孙歆打断她,两个字说得极轻,“人没了,什么……都没了。”
最后那根撑着她的弦,终究是断了。
听到这里,祈安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
她终于明白,孙歆为何会突然改变计划。她早已断了生念,所以甘愿冒着被更快发现的风险。
既已不打算全身而退,便只剩了必死的决心,要拉着那些仇人一同赴死……
提及易大夫,孙歆像是忽然打开了话匣,又或许是积压了太久的情绪终于寻到了宣泄的出口。
“他叫易昇。”孙歆的声音放得很轻,像是在念一个珍藏了许久的名字,“祖上世代行医,在惠州济临一带颇有声望。”
“他是族里那一代最出色的,五岁识药,七岁把脉,十二岁就能独立开方……族老们都说,他是易家百年难遇的奇才,所以倾尽心力栽培。易大哥也争气,年纪轻轻就把家传的医术学了个通透。”
她顿了顿,目光飘向牢门外那片昏沉的光,像是透过斑驳的墙,望见了十年前的景象。
“约莫十年前,惠州闹过一场大疫,是他带着族人,没日没夜地守在疫区,熬了整整三个月,才把那场灾病压下去。那时他才十六岁啊……”
说到这里,她眼中泛起细碎的光,那是混杂着敬慕与怀念的神色,可转瞬之间,那点光就被浓重的悲戚淹没了。
“也是在那场瘟疫,他为了研制药方,亲试了多少种烈性药材,又没日没夜地守着病人,身子就那样垮了……”
声音越来越低,裹着化不开的涩意。
“后来没过多久,他就染上了肺病。族里倾尽所有,寻遍了良方灵药,也无济于事……”
“族里人对他寄予厚望,那些期望像座山压着他,逼得他不敢有半分松懈,一辈子都在跟医书、药材较劲……”她的眼里藏不住的心疼,“可知道自己的病情后,他放下了。抛掉了族里的盛名,抛掉了那些沉甸甸的担子,独自一人去了崖山,做起了最普通的村医……”
话里的温柔漫开来,仿佛要将这牢房的阴冷都驱散几分。那些藏在心底的碎片,此刻终于能一片一片铺展开来,好像怎么也说不尽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