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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9章 市井流言:童谣再唱霍氏倾(2 / 2)

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西市。所有的声音——叫卖声、争吵声、哭泣声、马蹄声——仿佛都在瞬间被抽空。空气凝固得像铁一样,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和深秋的寒风,如刀子般刮过每一张惊骇欲绝、惨白如纸的脸。

霍云勒住躁动不安的坐骑,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具还在微微抽搐的幼小尸体,看着那刺目的红白之物在石板缝隙间蜿蜒流淌。他胸口剧烈起伏,刚才那瞬间的暴虐发泄过后,一种冰冷的、带着铁锈味的恐惧,才后知后觉地从脚底板猛地窜上脊梁骨,让他握着角弓的手指都僵硬了。那枚该死的银锁…那个“贺”字…昌邑王…刘贺…的遗孤?!

“晦气!”霍云强压下心头的悸动,啐了一口,声音干涩又发虚,试图用更大的音量驱散那如跗骨之蛆般的寒意,“刁民挡道!死不足惜!走!”他猛地一抖缰绳,再不看那血腥的现场,带着同样面无人色的家丁,马蹄声凌乱,如同丧家之犬般狼狈地冲出西市,只留下一地狼藉和那具渐渐冰冷的孩童尸体。

人群依旧死寂。不知过了多久,才有一个压抑的、带着哭腔的妇人声音颤抖着响起:

“…是…是昌邑王家的小公子啊…前些日子还见他奶娘抱着,在坊市买糖人…怎么就…”话语被更深的哽咽淹没。

“金丸…霍家的金丸…”有人喃喃低语,看着地上那枚染血的槐树枝和旁边滚落的、沾着脑浆的纯金弹丸,眼神里满是刻骨的仇恨和恐惧。

“霍氏灶,火逆烧,博陆侯府变坟茔…”一个沙哑的声音,如同鬼魅般,在死寂的人群外围低低响起,接续着那被鲜血中断的童谣,“金丸落,血花开,贵人的好梦到头啦——!”

这一次,没有人再敢出声喝止。那染血的童谣,如同带着诅咒的符咒,随着深秋冰冷的寒风,卷着西市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,无声地渗透进长安城每一条街巷的砖缝里,钻进每一个瑟缩的门窗后。它不再是预言,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。霍家的金丸,射穿了宗室遗孤的头颅,也射穿了长安城最后一丝侥幸的平静。那溅开的血与脑浆,仿佛预示着整个霍氏大厦,即将迎来同样血腥的崩塌。

未央宫宣室殿深处,铜漏的滴答声清晰得如同丧钟。宣帝刘询背对着殿门,负手而立。他面前巨大的《未央宫形胜图》上,西市的位置,被一枚染着新鲜朱砂的细小标记,狠狠刺穿。那朱砂红得刺眼,就像刚刚泼洒上去、尚未凝固的鲜血。

廷尉于定国垂手肃立,头埋得极低,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,清晰地复述着刚刚由心腹缇骑加急送入宫中的密报:“…冠阳侯霍云,当街以金丸射杀一总角孩童。孩童怀中遗落银质长命锁一枚,经查,确系前昌邑王刘贺庶出幼子,名刘猷,寄养于西市一远房奶媪家中。市井目击者众多,童谣……童谣再起……”

宣帝沉默地听着。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那柄旧剑粗糙的桐木剑柄,指尖能感受到木纹间细微的凸起,那是许平君当年用骨簪一点点刻下的、略显拙劣的“平安”二字。殿内烛火跳跃,将他挺拔的身影拉长,扭曲地投射在冰冷的墙壁上,好似蛰伏的凶兽。于定国禀报完毕,殿内只剩下令人窒息的死寂和铜漏单调的滴答声。

良久,宣帝缓缓转过身。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,遮住了他大半面容,只露出紧抿着的、线条冷硬如刀削的嘴唇。

“知道了。”他的声音异常平静,听不出丝毫波澜,犹如深不见底的寒潭。这平静之下,暗藏着足以冻结血液的酷寒和毁灭一切的决心。

他不再看于定国,目光投向窗外。未央宫高耸的宫墙之外,长安城的上空,一大片浓重如血的赤红晚霞,正从西边天际滚滚而来,仿若泼翻了巨大的血池,似要将整座城池吞噬。那血色霞光,映照着宫苑深处几株落光了叶子的老槐树,嶙峋的枝桠在血色的天幕上伸展,宛如绝望伸向苍穹的枯骨。

那血色,像极了西市石板上流淌的脑浆。那槐树的枯枝,也像极了孩童怀中散落一地、染血的槐树枝。

恍惚间,宣帝似乎又看到了多年前,自己尚在民间时,与许平君相依为命的平凡日子。那时的他们,虽生活清苦,却有着简单的幸福。然而,命运的齿轮无情转动,宫廷的风云变幻将他们卷入其中,许平君也因此香消玉殒。如今,霍氏的张狂行径更是让他怒不可遏,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,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,在他心中越燃越烈。

他暗暗握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留下一道道月牙形的痕迹。这一次,他绝不会再姑息霍氏的所作所为。他要为许平君报仇,为那些死于霍氏之手的无辜之人讨回公道,更要为大汉的江山社稷铲除这颗毒瘤。

“于定国。”宣帝终于开口,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于定国赶忙躬身,恭敬回应:“陛下,臣在。”

“密切关注霍氏动向,不可有丝毫懈怠。”宣帝的目光依旧望向窗外,眼神坚定而决绝,“朕倒要看看,他们还能猖狂到几时。”

“臣遵旨!”于定国沉声应道,心中明白,一场风暴即将来临,而他必须协助陛下,做好万全准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