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安不敢怠慢,引着王承恩,登上了那座为了监视疫区而临时搭建的,高达十余丈的木制了望高塔。
高塔之上,寒风刺骨。
他小心翼翼的从随行小太监捧着的锦盒中,取出了那具由西洋进贡而来,又经大夏能工巧匠改造过的特制千里镜。
镜筒由黄铜打造,上面雕刻着繁复的龙纹,两端的镜片在晨光下,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芒,据说,能看清十里之外飘落的树叶。
他闭上眼,再次深吸一口气,努力将朝堂之上,那些皇子与大臣们声泪俱下的控诉,那些关于暴乱、烈火、人间地狱的描述,暂时从脑海中清空。
陛下的旨意,言犹在耳。
“忘了他们是怎么说的,用你自己的眼睛去看。”
他颤抖着将那冰冷的镜筒举到眼前,对准了远处那片让他心惊胆战的土地。
起初,镜中的景象有些模糊。
他拧动着镜筒上的焦距旋钮,远方的景象,渐渐变得清晰。
然后,下一秒。
他手中的千里镜,都差点因极致的震惊而失手滑落。
他看到了什么?
没有预想中的混乱与疯狂。
没有想象中的尸横遍野,哭喊震天。
千里镜那清晰无比的视野中,呈现出的是一幅颠覆了他所有认知,让他震撼的画卷。
那片被大火焚烧过的土地,确实是一片焦黑的废墟,满目疮痍。
然而,在这片废墟之上,却是秩序。
他看到,营地的主干道,已经被清理得干干净净,地面上,甚至还撒着一层用于消毒的白色石灰粉。
数不清的、衣衫褴褛的身影,正在废墟间穿梭,他们被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不同队伍,在各自的区域内,沉默而高效的劳作着。
在营地的东侧,是新建的隔离区。
上百座用新砍的木头和油布搭建起来的简易窝棚,被整齐的分成了三个区域,分别插着红色、黄色、和白色的布条,似乎代表着不同的病患等级。
一些穿着干净布衣的妇女,正端着陶碗,在那些窝棚间来回穿梭,将一碗碗冒着热气的汤药和米汤,小心的喂给那些躺在草席上的病人。
营地的西侧,则是一片巨大的生活区。
数万名幸存的灾民,以家庭为单位,围坐在一堆堆新燃起的篝火旁,正在分食着来之不易的食物。
没有人争抢,没有人喧哗。
即便是分发食物的伙夫,面前也排着一条长长的、安静的队伍。
每个人,都在用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默,遵守着这片土地上新的规则。
而在营地的北侧,靠近那片焦黑废墟的地方,数千名青壮男子,正在一名身材高大、如同铁塔般的汉子带领下,进行着操练。
他们没有武器,手里拿着的,只是长短不一的木棍。
他们的动作,也谈不上整齐,甚至有些笨拙。
但他们那挺直的脊梁,那一声声压抑着悲伤,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怒吼,却汇成了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,铁一般的气势。
这哪里还是什么灾民营?
王承恩只觉得自己的认知,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了。
这分明就是一座纪律严明,组织有序,正在从一场惨烈的战败中,迅速恢复元气的……军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