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承恩颤抖着移动着千里镜,想要寻找缔造这一切的那个身影。
很快,他的视线,便定格在了营地最中央,那座临时搭起的高台之上。
数万人,自发的聚集在高台之下,黑压压的一片却安静得可怕。
他们仰着头,用一种近乎崇拜的、狂热的目光,注视着高台之上的那个人。
高台之上,只摆着一口巨大的铁锅,锅里是熬得奶白粘稠的米汤。
一个身影,正站在锅前。
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普通布衣,那身衣服,甚至还带着几处被火燎过的焦痕。
他正拿着一个木勺,亲自为那些排着队,走到台前的孩童和老人,一勺一勺的分发着那救命的米汤。
他的动作,很慢,很稳。
每分发一碗,他都会对着那个接到米汤的人,轻轻的点一下头。
而每一个接到米汤的人,无论是白发苍苍的老者,还是尚在襁褓的婴孩,都会在家人的带领下,对着那个身影,恭恭敬敬的,跪倒在地,磕一个响头。
这是一种发自肺腑的,近乎于朝圣般的虔诚敬意。
王承恩的心猛的一颤。
他颤抖着,再次拧动焦距,将千里镜的视野,牢牢的锁定在了高台之上,那个分发着米汤的身影的脸上。
那是一张被烟火熏黑,写满了疲惫的脸。
他的嘴唇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,眼窝也因为连日的劳心劳力而深深的陷了下去。
整个人,比半月前清瘦了一大圈。
但他的眼神很平静,也很温和,看不出半点被废黜的怨恨和身陷绝境的样子。
是他。
定北王,萧济安。
那个被满朝文武弹劾,被陛下下旨斥责,被所有人都认定为必将死在这片炼狱里的罪人。
王承恩的脑子里,“轰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他想起了太子和沛王在朝堂之上,那声泪俱下的控诉:
“……萧济安好大喜功,草菅人命,致使疫区暴乱,已成乱臣贼子!”
他又看了看千里镜中,那个正将自己那份米汤,分给一个面黄肌瘦的女孩的身影。
一股说不出的荒谬感,瞬间传遍了他全身。
这……
这哪里是什么乱臣贼子?
这分明是……
是正在以一人之力,将这片人间炼狱,重新拉回人间的在世圣人!
王承恩,这位在宫中察言观色数十年,早已练就了铁石心肠的老太监,在这一刻,竟忽然有了一种想要对着那个方向,跪下叩首的冲动。
他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,脸色,已是压抑不住的讶异。
他的手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。
“王总管,您……您怎么了?”
一旁的霍安,看着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,不由的关切的问道。
王承恩没有回答他,只是将那具的千里镜,递到了他的手中。
“霍将军……你自己……看吧。”
霍安疑惑的接过千里镜,学着王承恩的样子,对准了远方。
片刻之后,这位禁军统领,发出了与王承恩如出一辙的、倒吸凉气的声音。
塔楼之上,只剩下两人粗重而压抑的呼吸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