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岳父大人,这么晚了,还没歇息?”
萧济安有些意外。
“等你。”
王道放下茶杯,抬眼看了看他,“看你神色,今夜一行应是成了?”
“成了七分。”
萧济安坐到他对面,为自己倒了一杯茶。
“哦?”
王道来了兴趣,“说来听听,老夫很好奇,你是如何敲开张居正那扇门的?”
萧济安笑了笑,将自己拜帖上的八个字,以及书房内用事实真相展现的过程,简略地说了一遍。
王道听完,抚掌大笑眼中满是欣赏:
“好!好一个‘寒门路窄,何不搭桥’!好一个‘不谈理想,只谈事实’!
老夫在朝堂上与这张居正斗了半辈子,竟不如你这一个时辰,看得透彻!你这孩子真是个妖孽!”
“岳父大人谬赞了。”
“这不是谬赞。”
王道摆了摆手,神色变得严肃,
“张居正虽是陛下心腹,但为人过于刚正,不懂变通。你能让他松口,便意味着明日廷议,我们最大的一个变数,已经稳住了。”
他捻起一枚黑子,落在棋盘上。
“既然张居正这条线稳了,他虽不会公然为你说话,但定不会再是你改革的阻力。如此一来,我们的矛头便可以专心对准剩下的硬骨头国子监祭酒,韩愈。”
“韩愈此人,乃是当世大儒,最重道统。明日他必会以‘祖宗之法’与‘圣人经典’来攻击你。”
萧济安点了点头,应了一手白子:
“张大人最后送了我八个字,‘晓之以利,动之以情’。我打算明日,便用此法来对付韩愈。”
“如何‘晓之以利’?又如何‘动之以情’?”
王道追问道。
“用黄河决堤、边关失守的‘利害’,去冲击他口中虚无的‘道统’;用为天下苍生计、为大夏千秋计的‘大情’,去瓦解他那套陈腐的‘师生私情’。”
萧济安答道。
王道看着棋盘上那颗深入敌阵,却隐隐与其他白子形成呼应的棋子,满意地点了点头。
“看来,你已尽得其中三味。如此,老夫便放心了。”
他端起茶杯,轻轻抿了一口。
“不过,”他放下茶杯,目光深邃地看着萧济安,“你要记住,张居正也好,韩愈也罢,甚至是太子,都只是这盘棋上的棋子罢了。”
“真正执棋的,是坐在最上首的那个人。”
“明日之辩,你可以说服所有人,但只要说服不了他,便满盘皆输。”
他伸出手指点在了棋盘最中央的那个点上。
“陛下的心……才是这盘棋真正的,天元。”
送走了岳父王道,萧济安没有去休息。
他独自一人坐在棋盘前,看着那被白子搅乱的棋局。
窗外,天色从漆黑转为鱼肚白,远处皇城的轮廓在晨雾中若隐若现。
再过几个时辰,这盘棋就要在太和殿上接着下完。
他伸出手拿起一枚白子,落在了黑棋最腹心之处,一个再也无法回头的位置。
“既然选了这条路,”他对着棋盘,轻声说道,“那就……把它走到底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