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追问，像一柄重锤，狠狠砸在杨少白刚刚构建出的、关于“先辈牺牲与责任”的悲壮叙事上。如果陈远山是死于同伴之手，那么所谓的“善后”，所谓的“共同责任”，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？四门之间世代累积的血仇与不信任，岂非有了最直接、最残酷的注脚？
左臂的诅咒纹路在陈启情绪激荡下，如同活物般蠕动，阵阵阴寒顺着经脉上涌，试图侵蚀他的理智。但他强行压制着，目光灼灼，等待着一个答案。这个问题，困扰了他十几年，是他背负发丘印、追寻真相的最大动力之一。
杨少白在陈启逼人的目光下，脸色更加苍白，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。陈启的追问，直接命中了整个推论中最脆弱、也是最黑暗的一环。他深吸一口气，努力稳住心神，掌心的烙印因他情绪波动而隐隐发热。
“陈兄，”杨少白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和不确定性，“关于陈远山前辈的具体死因……我……我不知道。我杨家的记载到此中断，只模糊提及北地有变，陈前辈陨落。‘九幽锁魂钉’……此物太过阴毒，典籍中仅有零星记载，来源成谜。”
他抬起头，迎上陈启的目光，眼神复杂：“我的推断，是基于此地线索和诅咒共性得出的最大可能性。但真相……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。也许陈前辈在追寻解决之道时，遭遇了门内泄露邪物的反噬；也许……他们在途中遇到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敌人；甚至可能……”
他顿了顿，艰难地说道：“……可能如你所言，队伍内部出现了我们无法知晓的变故。但这一切，都只是猜测。”
陈启死死盯着他，仿佛要从他眼中找出撒谎的痕迹。偏殿内的气氛再次凝固，刚刚因杨少白分析而稍有缓和的信任，瞬间又跌回谷底，甚至更糟。如果连共同“善后”的前提都充满疑云和背叛的可能，那现在的合作，意义何在？
就在这时，苏离轻声开口，试图缓和气氛，也将思路引回更紧迫的现实：“陈大哥，杨大哥，现在纠结几十年前的旧事，恐怕于事无补。当务之急，是眼前。如果杨大哥的推断是对的，那扇‘门’或许就在附近，而且状态不稳。方才雕像的异动，会不会与‘门’的波动有关？”
她的话，像一盆冷水，浇在剑拔弩张的两人头上。是啊，无论先祖是英雄还是叛徒，他们都已作古。而活着的他们，正站在可能比先祖当年更接近危险核心的地方。
陈启闭了闭眼，强行将翻涌的情绪和左臂的刺痛压下去。他再睁开眼时，眼神恢复了惯有的冷静，只是深处多了一丝化不开的沉重。
“苏离说得对。”他声音低沉，“旧账可以慢慢算，但命只有一条。杨兄，如果你的推断成立，那扇‘门’最可能在哪里？我们身上的诅咒，与‘门’的现状，又有何关联？”
他将问题拉回了现实的生存层面。然而，那关于“九幽锁魂钉”的疑问，如同一根毒刺，已经深深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，让这本就脆弱的联盟，蒙上了一层更浓的阴影。
信任危机，并未解除，只是在更大的生存压力下，被暂时搁置。而偏殿深处那尊雕像空洞的眼窝，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们的挣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