祭台底座最后一寸青砖在血光中融化时,杨少白怀中的玉牒突然爆发出烧红烙铁般的高温。他闷哼一声低头,正看到那滴悬在玉牒中央尚未干涸的血珠被红光吞噬——不是融化,是仿佛凭空燃烧起来!
“轰——!!”
整个前殿的地面如巨兽翻身般猛震。碎石尘土混着砖缝里渗出的暗红液体向上喷溅,撞在塌了半边的殿顶上,又雨点般砸落。陈启抓向杨少白的手落了空,他只看见红光吞噬了杨少白的刹那,眼前的一切瞬间被强行拉入一片更浓、更稠、更不祥的血色旋涡。
血色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。四人如同溺水之人陷于其中,四肢沉重得抬不起,鼻腔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腥气。比之前更清晰的四个身影悬浮在前方。
摸金祖师站在微启的青铜巨门前。那道沉重的、烙满“天道”符文的巨门,此刻裂开了一道头发丝般的缝隙。一股难以言喻的“存在”从门缝中泄了出来。
那不是光。
不是风。
更非任何实质。它更像是某种超越感知的“张力”,一股纯粹的、汹涌的力量洪流。前殿里那些碎裂的砖石、扭曲的血雾、甚至弥漫在空中的不甘怨念,都在这股力量流泻而出的瞬间,被强行扭曲,朝着门缝的方向坍缩、拉伸。光线在它周围扭曲成怪诞的弧线,声音被吞噬,只剩一片虚无的嗡鸣震荡着每一根骨缝。
“咯…咯咯……” 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从门内传来。杨少白看到门缝后那片凝滞的黑暗里,似乎有无数粗如儿臂的青铜锁链在疯狂绞动,锁链上密布着扭曲的符文,正发出令人魂悸的光芒,死死抵住那股倾泻而出的力量洪流,延缓其泄露的速度。
即便如此,门缝依旧在艰难地、极其缓慢地被撑开一丝。
站在东位,离门最近的,是身量最高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玄色道袍的摸金祖师。他宽大的衣袖在无形的力场中狂舞,额角的青筋因巨大的压力而虬起暴跳。那股自门缝中泄露出的力量洪流,核心正带着一种难以抗拒的诱惑——纯粹的、对生命本源极致的补益!贪婪的暖意如实质般冲刷着他,仿佛只需吸一口,便能脱胎换骨,登临绝顶!
他的眼神,在最初的惊骇之后,正被一种焚心蚀骨的贪婪点燃。那浑浊的眼底挣扎着,右手已抬起了寸许,指尖痉挛般微颤着,朝那裂开细线的门缝探去。那动作细微,却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,仿佛饥饿到极点的旅人看见了唯一能救命的血食!
“不能碰!”几乎是同一瞬间,西位发丘祖师的厉喝尖利地穿透扭曲的力场,刺入陈启的耳膜。她脸上溅着不知是谁的黑血,面色惨白若金纸,原本清冷如星的眼眸里全是惊惧的裂痕。她的分金尺已经脱手,在身前三尺处悬浮,尺身嗡鸣,发出抵御侵蚀的微弱清光。
但晚了!
摸金祖师那只枯瘦的手,带着一种被巨大渴望彻底驱走理智的悍勇,终于碰到了那股自门缝汹涌而出的“光华”——不,不是碰到,是像一片枯叶般主动投入了激流的漩涡!
“呃啊——!!!”
一声非人的惨嚎从摸金祖师喉咙深处炸开!那声音里裹挟着莫大的痛苦,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、极致的满足!
他的身体像是瞬间被投入滚沸的熔炉!玄色道袍在接触那“光华”的刹那便腾起黑烟,燃成飞灰,露出底下迅速干瘪却又诡异地膨胀鼓起的皮囊!皮肤下,无数道暗红色的、蛛网般的血线急速蔓延游走,汇聚向他抬起触碰门缝的右臂。那条手臂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下,疯狂地变粗变长!皮肤龟裂剥落,肌肉纤维虬结如盘绕的毒蛇,皮肤寸寸开裂,底下露出的却不是血肉骨骼,而是某种……暗沉的、仿佛浸透了古老星光的、介于青铜与血肉之间的粘稠“液体”!那液体还在不断吞噬着他干瘪又臃肿的躯体!
“孽障!收手!” 北位的搬山祖师须发怒张,他巨大的古铜色开山斧已挥到半途,裹挟着开山裂石的惨烈劲风,竟不是劈向门缝后的恐怖,而是决绝地斩向摸金祖师那条正在异变、膨胀如青铜怪爪的右臂!
轰!
斧刃并未落在实处。
一股凝若实质的、肉眼可见的震荡波纹,在斧刃与那青铜巨门溢出的力量之间猛地炸开!无形的巨力狠狠撞在搬山祖师的巨斧和躯体上!
“噗——!”
搬山祖师魁梧的身躯如遭上古神象正面撞上,一口滚烫的赤血狂喷而出,染红了眼前那片正在塌陷扭曲的空间。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,巨斧脱手,在血色光影中打着旋飞出,重重砸在祭台残余的石基上,石屑纷飞。他被那股沛然莫御的反震之力击退了整整七步!每一步落下,都在震颤如沸水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深陷泥淖般的、混着鲜血的脚印!身上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挤压声,仿佛随时都会散架!
南位的卸岭祖师目眦欲裂,手中黝黑的锁链带着尖锐的破空啸叫,如两条择人而噬的黑龙,卷向摸金祖师兀自伸向门缝的身躯,试图将他强行拖拽回来!锁链上的“镇”字符文亮到极致,释放出强大的禁锢之力。但那两根粗大的锁链刚一触碰到那片自门缝涌出的力量区域,链条表面的符文便发出不堪重负的“滋滋”声,如同积雪遇上烙铁,迅速变得黯淡,甚至开始熔解变形!
“快…帮我…”卸岭祖师须发贲张,牙关紧咬得牙龈溢血,周身气劲狂涌,但那锁链非但未能将摸金祖师拖回,反而像是被无形的巨口咬住,反向拉着他朝那致命的门缝方向踉跄滑去!
“以血代身!封!”发丘祖师嘶吼着,她猛地咬破舌尖,一口滚烫的、蕴含着本命精元的舌尖血混着决然的道术真言,喷在悬浮的分金尺上。
嗡——!
分金尺剧烈震颤,尺身上黯淡的银辉陡然大盛,瞬间暴涨成一道凝如实质的银色光幕,硬生生塞向那道被撑开的门缝,试图弥补锁链破损的缺口!同时,光幕之力狠狠撞在卸岭祖师身体上,帮他抵消了那股恐怖的吸力,将他向后震退。但代价是,她自己再次喷出触目惊心的鲜血,踉跄着撞在身后一块翻滚的巨石上,面如金纸,气息瞬间萎靡下去。分金尺剧烈闪烁了几下,银光迅速黯淡下去,眼看就要支撑不住!
杨少白站在血色幻境的边缘,如同被冻住。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,那只已经完全脱离人形、膨胀扭曲、流淌着暗沉星辉粘液的、巨大化的“手”,正一寸寸地、贪婪地、义无反顾地朝着那扇死亡之门内部更深的黑暗探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