春桃将披帛递给薛明蕙时,指尖不经意碰到了她袖口的药包。两人皆未言语,一个低头系带,一个低头整理裙裾。风从窗缝钻入,吹得灯焰微微一晃。
半个时辰后,谢珩来了。他没有进屋,只站在廊下,对春桃低声道:“去妆奁最底下那层,取个东西给我。”声音轻缓,仿佛怕惊扰了谁。
春桃转身入内,片刻后捧着一块布包出来,递到谢珩手中。布角裂开一道缝隙,露出半截发黑的簪尖。谢珩接过,仔细收好,随即转身离去。靴底踏在石阶上,竟无半点声响。
日近正午,冷十三抵达城外一座破庙。门扇歪斜,墙皮剥落,灶边堆着干柴。他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,谢珩坐在对面,目光落在那根断簪上,久久不语。
“是血藤。”他终于开口。
冷十三点头:“唯有北狄王庭能种。三年以人血浇灌,方炼得一钱毒。”
谢珩伸手轻抚簪身,指尖沾了些许粉末。他凑近嗅了嗅,一股腐臭直冲鼻腔。这气味他曾在边关见过一次——一名百夫长中此毒,整条手臂溃烂如黑泥。
“送去验。”他说,“我要确认这支簪子,是否出自崔家墓中。”
冷十三接过布包,用油纸层层裹紧,塞入怀中。临行前,他看了谢珩一眼:“这次,不能留痕迹。”
谢珩未答,只轻轻摆了摆手。
薛明蕙在房中静候消息。她倚在榻上,手中攥着帕子,指节泛白。春桃端来一碗药,她摇摇头,不肯喝。屋内极静,唯有铜壶滴水声,一声一声,敲在人心上。
夕阳将尽时,谢珩回来了。他立于门口,面色凝重。“查到了。毒确是北狄所制,簪子也不是新物。陪葬名录上有记载:同一批工匠打造的首饰共六件,五件仍在墓中,唯独这一件……被人调换了。”
薛明蕙闭上眼。“所以崔姨娘早知道?”
“不止知道。”谢珩上前两步,“她是故意让我们发现的。这支簪子不是证据,是饵。”
屋内一时寂静。春桃欲起身倒茶,被谢珩抬手止住。他望着薛明蕙:“你得再动一次血纹。”
她睁开眼,声音微颤:“我现在撑不住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谢珩语气平静,“但粮道有险。三天后,狼脊隘口,他们会动手。”
薛明蕙没问他是如何得知的。她缓缓坐直身子,将帕子平铺膝上。手微微一抖,旋即稳住。
“帮我关门。”她说。
门合拢后,她咬破唇瓣,一口鲜血喷在帕子上。血珠落下瞬间,竟似被无形之力牵引,蜿蜒成线,自京仓起笔,穿山越岭,最终停在一处岔道。那里浮现出火堆轮廓,旁侧还立着一道黑影。
她喘息片刻,提笔写下几字:北狄假扮山匪,午时劫粮。
写罢封缄,交予春桃:“送至谢珩书房,亲手交给他。”
春桃出门时差点撞上冷十三。他立于院中,手中提着一只布袋,内里叮当作响。他未多言,只点头示意,便随谢珩步入偏厅。
次日清晨,京郊传来军报:粮车已装毕,三日后启程。
谢珩放出此讯,实则仅派一队空车,由精锐护送,路线依薛明蕙所绘而行。他自己则率主力埋伏于狼脊岭两侧,守了一夜。
第三日正午,北狄骑兵现身。三百余人自山沟疾驰而出,刀锋未举,退路已被烈火封死。箭雨倾泻而下,不过数轮,敌阵已然大乱。
为首将领欲逃,冷十三一剑挑其落马。那人张口欲咬舌自尽,冷十三反应极快,一把扣住下巴掰开嘴,一颗漆黑药丸滚落而出。
归府后,谢珩亲自审问。对方闭口不言,他便命人将血藤毒粉倒入碗中,置于其面前。腥臭散开,那人脸色骤变。
“你们竟有此物?”他脱口惊呼。
谢珩冷笑:“你说呢?”
那人瘫软在地,终吐真言。他名阿古尔,乃北狄先锋营统领,此次行动受“影帐”指使。幕后之人正是其妹夫——崔姨娘早已“亡故”的兄长,崔承业。
“他在北狄为官?”谢珩问。
“非为官。”阿古尔抬头,眼中闪过一丝敬畏,“他是王子。当年大胤灭其满门,唯他逃脱。如今归来,只为夺回本该属于他的江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