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取出那根金镶玉丝绦,一端系在皇后腕间寸关尺,另一端含入口中。殿内落针可闻,只余皇后微弱的呼吸声。
凌云闭目凝神。丝线极细,却极韧。他能感觉到脉搏的跳动从舌尖传来,像春溪撞在卵石上,细碎却顽强。
“弦细而滑……”他低吟,“如筝弦滞涩,又似珠走玉盘……”
周院使冷笑:“胡诌!这分明是绝脉之象!”
凌云不为所动。他将丝线另一端轻轻咬在齿间,舌尖抵着玉坠,借唾液传导震动。“尺部有珠走盘之感……痰湿郁结,气机壅塞!”
他猛地睁眼,目光如电扫过周院使:“此非绝脉!娘娘咳血,因参汤中砒霜残留,与药膳无关!”
满殿死寂。
皇后的睫毛突然颤动两下,嘴角渗出一缕黑血。小翠尖叫着扑过去擦拭,却被凌云抬手止住:“别碰!毒素未清。”
朱元璋霍然起身,龙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。他盯着凌云,又看向皇后苍白的脸,喉结滚动:“仵作!”
两名穿皂隶服的仵作冲进来,取走参汤残渣。炭火盆里的银针烧得通红,刺啦一声浸入汤中——银针瞬间变黑。
“砒霜!”仵作跪地禀报,“量虽微,足可乱心脉!”
周院使脸色煞白,踉跄后退,撞翻了案上的脉案。纸页纷飞中,一包用油纸裹着的东西从他袖中滑落——正是凌云方才在药囊夹层发现的芒硝。
刘太医慌忙去踩,却被凌云抢先一步拾起。他摊开油纸,白色粉末簌簌落在金砖上:“巴豆粉。周院使欲在我药中动手脚,反证娘娘中毒非我所为。”
殿内响起抽气声。朱元璋盯着那包粉末,又看向周院使,目光冷得像腊月的冰棱。
“好个太医院。”他缓缓坐下,声音里带着疲惫的暴怒,“连一碗参汤都看不好,还敢妄议国医!”
凌云将粉末收入袖中,走到御前:“陛下,草民斗胆请查药库近三日出入记录。娘娘药膳所用粳米、山药,恐被人调换。”
朱元璋闭了闭眼。他知道,今日这审判台,审的不只是凌云,更是太医院二十年积弊。
“传朕旨意。”他声音沙哑,“彻查药库!周院使、刘太医,押入诏狱候审!”
凌云跪地叩首:“谢陛下。”
起身时,他瞥见周院使在狱卒押解下回头,眼中是淬毒的怨恨。而丹墀两侧的百官,有人低头掩面,有人眼神复杂——这场审判,不仅关乎皇后生死,更撕开了深宫里那张看不见的黑网。
退殿时,晨光正穿透窗棂。凌云摸了摸腰间药囊,里面躺着半块从皇后腕间取下的翡翠镯子。玉质温润,却沾着淡淡的药渍。
他知道,真正的较量,才刚刚开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