轿帘再次落下时,凌云摸出袖中银针,在轿板暗格里一挑,取出一枚备用甘草片——方才的药囊,已被他悄悄换了回来。
午后的阳光斜斜照在坤宁宫朱漆大门上。凌云刚跨进门槛,便听见一声嗤笑:“哟,这不是悬丝诊脉的江湖郎中吗?”
周院使带着刘太医等十余名太医,双手背在身后,一字排开。他们的官袍熨得笔挺,脸上挂着居高临下的轻蔑。
“周院使,”凌云拱手,“草民奉旨前来,还请院使行个方便。”
“方便?”周院使踱步上前,靴底碾过青砖,“陛下让你治皇后,可太医院上下,谁不知道你这‘悬丝诊脉’是乡野把戏?昨日刘太医还说,你那针法扎在脚底板,能治肺痨?真是笑掉大牙!”
刘太医阴阳怪气接话:“可不是?前日施针,针都扎偏了,险些伤了娘娘。这样的庸医,也配入坤宁宫?”
凌云目光扫过周院使腰间——那里挂着个新换的羊脂玉坠,与方才司设监太监的玉坠款式极似。他心中有数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院使若不信悬丝诊脉,不妨与我同去见驾。陛下若说我错了,草民甘受责罚。”
“你!”周院使被噎住,冷笑一声,“好个嘴硬的。今日且让你见识见识,什么叫真正的医道!”他猛地转身,对身后小太监使了个眼色。
那小太监捧着药碗冲来,假意失手:“凌医士当心!”药汁泼在凌云衣摆,却在他弯腰擦拭时,另一只手飞快探入他药囊——
凌云早有防备。药囊内层缝着双层夹袋,外层被调换的芒硝早已被他转移到暗袋。他不动声色地按住药囊,起身道:“多谢公公。”
周院使脸色发青。此时,坤宁宫内传来小翠的尖叫:“娘娘又咳血了!”
殿内乱作一团。朱元璋揪着凌云衣领怒吼:“你治的什么病?!”凌云瞥见周院使悄悄退到角落,眼底闪过一丝得色。
他心念电转——周院使急于看他出丑,定是做了手脚。趁众人混乱,他借“取药”之名溜出殿门,在偏院井边寻到小太监。那孩子缩在墙角,怀里还揣着半包芒硝。
“谁让你换的?”凌云声音冷得像冰。
小太监抖如筛糠:“周、周院使……说您若治不好娘娘,便要……要您偿命……”
凌云从药囊取出银针,挑破小太监指尖,挤出血滴入清水:“回去告诉周院使,这水里有巴豆粉。他若再动我药囊,明日便要闹肚子。”
小太监瞪大眼睛——巴豆粉是泻药,量少无害,却能让周院使在御前出丑。他连滚带爬跑回殿内,凌云则洗净手,重新入殿。
朱元璋见他进来,怒气稍减:“你倒镇定。”
“陛下,”凌云从袖中取出个小瓷瓶,“这是草民新配的解毒散,娘娘参汤里的砒霜残留,服此可解。”他又看向周院使,“院使若信臣,可取臣的茶盏一用。”
周院使咬牙接过茶盏,仰头饮尽。半个时辰后,他捂着肚子冲出殿门,扶着墙直不起腰。
满殿死寂。朱元璋盯着凌云,目光复杂:“你……早知他会动手?”
凌云躬身:“草民只知,医者仁心,不容奸人构陷。”
殿外,刘太医望着周院使踉跄的背影,又看向凌云挺直的脊梁,第一次感到后背发凉。
坤宁宫的暮色渐浓,凌云站在廊下,望着皇后寝殿的灯火。他知道,这只是开始。太医院的围剿不会停止,前路更有无数暗礁。但至少今日,他用机警与冷静,在森严的宫墙内,为自己争得了一线生机。
药囊里的甘草片静静躺着,映着月光,泛着微弱却坚定的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