几乎在同一时刻,榆林坊,“济安堂”内。
夜色已深,医馆早已关门。后院小屋里,灯火如豆。凌云、李文轩、韩老倌三人围桌而坐,桌上摆着简单的饭菜,却无人动筷。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。毛骧的暗示,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,悬在头顶,让人食不知味,夜不能寐。
“凌兄,”李文轩放下筷子,眉宇间满是忧色,“依你看,那毛先生所言……究竟是何等贵人?此番……是福是祸?”
韩老倌也叹了口气,吧嗒着早已熄灭的旱烟袋:“唉,怕是天大的干系啊。治好了,一步登天;治不好……怕是……”后面的话,他没敢说下去。
凌云沉默着。他比谁都清楚其中的风险。那不仅仅是他个人的生死,更关系到李文轩、韩老倌,关系到“济安堂”的存亡。他将他们从家乡带出来,本想安稳行医,却不想可能要将他们卷入这滔天巨浪之中。
就在这时——
“砰!砰!砰!” 急促、有力、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砸门声,骤然响起,打破了夜的寂静,也狠狠砸在三人的心头上!
来了!三人霍然起身,脸色骤变。
韩老倌最快反应过来,深吸一口气,对凌云和李文轩使了个眼色,低声道:“是福不是祸,是祸躲不过。我去开门。”
他整了整衣衫,走到前堂,费力地拔开门闩。
门开处,火光通明!只见门外肃立着数名身穿绯色官袍、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力士,手持明晃晃的灯笼,将巷子照得亮如白昼。为首一人,正是日间来过的毛骧,他身边还站着一位面白无须、手持明黄卷轴的中年宦官。
那宦官面无表情,眼神倨傲,扫了一眼开门的韩老倌,尖着嗓子,拖长了音调,高声宣道:
“圣——旨——到——!榆林坊医士凌云,接——旨——!”
“圣旨”二字,如同晴天霹雳,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!
李文轩脚下一软,险些瘫倒,被凌云一把扶住。韩老倌也是浑身一颤,连忙跪倒在地。
凌云的心脏,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。尽管早有预感,但当这一切真的来临,以如此直接、如此不容抗拒的方式降临时,那巨大的冲击力,仍然让他心神剧震。
他深吸一口气,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整理了一下因为紧张而略显褶皱的布衫,稳步走到院中,撩起衣袍下摆,对着那代表皇权的明黄卷轴,缓缓跪了下去。李文轩和韩老倌也紧随其后,跪在他的身后。
整个“济安堂”内外,一片死寂,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,和那宦官尖利的嗓音在回荡:
“奉天承运皇帝,诏曰:朕膺天命……闻得医者凌云……通晓医理……特征召入宫,为皇后娘娘诊病……钦此!”
“征召入宫” !“为皇后娘娘诊病” !
每一个字,都如同重锤,敲打在凌云、李文轩、韩老倌的心上。猜测被证实,最坏的预想成真!他们面对的,将是这个帝国最尊贵、也最危险的病人!而凌云的医术,乃至他们的性命,都已不再属于自己,而是系于这九重宫阙之内,系于那位心情焦灼、手握生杀大权的帝王一念之间!
前所未有的命运转折,就在这突如其来的圣旨中,轰然降临。
宦官宣旨完毕,合上卷轴,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凌云:“凌医士,接旨吧。即刻收拾,随咱家进宫!”
凌云跪在冰冷的地上,缓缓抬起头。他的脸色有些苍白,但眼神,却在最初的震惊过后,逐渐变得异常清澈和坚定。他伸出双手,高举过头顶,用尽可能平稳的声音,清晰地说道:
“草民凌云……接旨。谢陛下天恩!”
这一刻,他已别无选择。抉择的时刻,已经过去。剩下的,唯有前行,去面对那未知的、吉凶难料的深宫之路。夜色,深沉如墨,将“济安堂”和它主人的命运,彻底吞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