笔下的构图越来越精巧,技法越来越纯熟,但画中却渐渐失去了那份最初的“生意”。
他开始追求形似,计较笔墨,困于声名,心为形役。笔还是那支笔,心却蒙上了尘埃。
看到最后,文老已是老泪纵横。他看到了自己是如何一步步,从“为心而画”走到“为画而画”,迷失了本心。
“原来……困住我的,不是笔秃,是……心障啊!”他长叹一声,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他颤抖着伸出手,重新握住了那支秃笔。这一次,他的手依然苍老,却稳了许多。
他看向当铺窗外,墙角石缝中,一株嫩绿的车前草正顽强地探出头来。
“取墨来!”文老眼中重新燃起光,那是一种洗尽铅华后的澄澈。
苏挽连忙研墨。文老凝神静气,秃笔蘸饱浓墨,对着铺开的宣纸,却迟迟未落笔。
他闭上眼,仿佛在与那株小草,与这天地对话。
良久,他手腕轻动,秃笔在纸上游走。
没有复杂的构图,没有绚烂的色彩,只有寥寥数笔——浓淡干湿的墨色,勾勒出石缝的坚硬与小草的柔韧。
那草叶似乎在与寒风抗争,又似乎在享受阳光,姿态倔强而从容。
画成。
只见纸上,一株看似平凡却充满生命力量的车前草跃然纸上!
虽由秃笔所画,却形简意丰,神完气足!那久违的、源自生命本真的“生意”,回来了!
文老放下笔,长长舒了一口气,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、孩童般的笑容。
“笔秃何妨?心净则笔净。
感谢掌柜,感谢姑娘点醒老朽!”他对我们深深一揖,小心收起那幅《石隙草》和那支秃笔,“老朽知道往后该如何作画了。”
他离开时,脚步稳健,背影虽苍老,却透着一股新生的力量。
那支“生花”笔并未被典当,它随主人而去,将继续书写“枯笔生花”的后半生。
往生簿上,关于此事的记录旁,浮现一支秃笔,笔尖开出一朵灵秀小花的图案,旁注:
“笔秃非才尽,心垢障灵台。洗尽铅华见本真,枯笔亦可生花开。
艺术之道,贵在守心,而非炫技。初心不忘,方得始终。”
有些执念,放下即是超越。文老的艺术生命,由此焕发了第二春。